礦洞里還殘留著篝火的余燼，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煙熏味和……揮之不去的屈辱感。凜夜沉默地坐在離火堆最遠的陰影里，背脊挺得筆直，仿佛一尊冷硬的石雕，只有偶爾因牽動臀腿傷處而微微蹙起的眉頭，泄露了他此刻的狼狽。

他銀白的短發有些凌亂，發梢還沾著之前掙扎時蹭上的石屑，琥珀色的豎瞳在昏暗的光線下銳利依舊，卻蒙著一層壓抑的陰霾。眼尾那道因常年皺眉刻下的淺紋，此刻更深了。那件原本就不算完好的粗麻囚衣，在方才的懲戒中更加破損，松松垮垮地掛在他線條流暢卻緊實的上身，露出的鎖骨處，那道猙獰的鐵鉤撕裂舊疤在微光下顯得格外刺目。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掌心被碎石劃破的血痕傳來絲絲刺痛——這痛感，遠比不上心底那份被徹底壓制、當眾受辱的灼燒。

蘇燼瑤斜倚在稍高處的石臺上，姿態慵懶，指尖把玩著一枚不知何時出現的、閃爍著微弱熒光的石子。火光跳躍在她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映著她嘴角若有似無的弧度，像一只剛戲弄完獵物的貓。她目光掃過陰影里那個倔強緊繃的身影，帶著毫不掩飾的玩味。

阿灰，那只年幼的灰狼崽子，似乎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不安地嗚咽著，小腦袋在凜夜垂落的手邊輕輕拱了拱，試圖尋求一絲安慰。凜夜沒有低頭，只是緊繃的下頜線微微松動了一下，手指極其輕微地拂過幼崽柔軟的毛發。

礦洞的寧靜被一陣突兀的、尖銳的破空聲打破！

幾乎在聲音響起的瞬間，凜夜狼耳猛地一豎，身體本能地就要彈起。然而，比他更快的是蘇燼瑤的身影——她甚至沒有放下手中的石子，只是隨意地抬手一揮。一道肉眼可見的、扭曲著空氣的玄力波動像水紋般在她身側蕩漾開來。

“噗嗤！”

一聲悶響。一枚閃爍著幽冷寒光的玄力彈，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在離蘇燼瑤身體僅有三寸之遙的地方轟然炸開！細碎的能量光點四濺開來，如同危險的螢火蟲。

蘇燼瑤微微側了下頭，一縷被勁風帶起的黑發掠過她白皙的臉頰。她的動作依舊從容，甚至連姿勢都沒怎么變，但左肩靠近鎖骨的地方，那件看似普通的玄色衣袍卻被逸散的玄力撕裂開一道口子。一道不深，卻清晰可見的血痕立刻浮現，殷紅的血珠迅速滲出，染紅了衣襟。

“嘖。”她輕哼一聲，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眉頭都沒皺一下。

幾乎是同一剎那，凜夜猛地站了起來！那動作牽動了臀腿的傷處，讓他身形微不可查地踉蹌了一下，但他完全顧不上。他的目光死死釘在蘇燼瑤肩頭那道刺目的血紅上，琥珀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不是因為擔心她的傷勢——他告訴自己，絕不是！他恨不能這個女人立刻消失！可是……就在玄力彈炸開的瞬間，一種極其詭異的灼痛感從他鎖骨下方猛地竄起！仿佛有一塊烙鐵直接燙在了靈魂深處，那疼痛來得迅猛而尖銳，遠超身體上的任何傷痕。

他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鎖骨位置——那個象征著奴役與屈辱的契約印記所在之處。掌心傳來滾燙的觸感，那印記似乎正在皮膚下灼灼燃燒，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不祥的紅光！這紅光甚至穿透了他按壓的手指，在指縫間隱約可見。

怎么回事？契約反噬？因為她受傷了？凜夜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一種從未有過的、巨大的恐慌毫無征兆地攫住了他。契約會反噬他是知道的，但為什么她受傷，印記會如此劇烈地反應？這感覺……像是契約本身在發出瀕死的警告！難道她真的會……

“別死！”

這兩個字幾乎是未經大腦思考，脫口而出，聲音嘶啞緊繃，帶著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凜夜自己都被這脫口而出的話驚住了。他猛地收聲，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仿佛說了什么不可饒恕的蠢話。他死死盯著蘇燼瑤，眼神復雜到了極點——屈辱、憤怒、震驚，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因那契約異變而生的恐懼。他怕的是什么？契約反噬帶來的痛苦？還是……契約另一端那個人的消失？

蘇燼瑤微微挑眉，顯然也聽到了他那句近乎失控的低吼。她側過頭，目光從自己肩頭的傷口移開，落在了凜夜捂著的鎖骨位置。當看到那從指縫間透出的、異常明亮的契約紅光時，她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那玩味的笑意更深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戲謔。

“哦？”她拖長了尾音，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沙啞，仿佛肩上的傷根本不存在。她放下手中的熒光石子，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被劃破的衣襟，動作優雅得像在整理禮服。“疼嗎？”她看著凜夜，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他捂著契約印記的手，“求我就給你止痛藥。”

她的語氣輕飄飄的，帶著慣有的掌控意味，像是在逗弄一只炸毛的困獸。那契約印記的紅光在她的話語中似乎微微閃爍了一下，灼燒感并未減弱。

凜夜猛地別過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下唇幾乎要被他咬出血來。眼眶深處，有什么溫熱的東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在冰冷的琥珀色瞳孔邊緣凝聚。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將他淹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洶涌——不僅是因為她言語的戲弄，更因為自己剛才那聲失控的“別死”，還有這該死的、不受他控制的契約反應！它像一條冰冷的毒蛇，將他和這個可恨的人類緊緊纏繞在一起，連她的傷痛都變成了刺向他的刀。他用力眨了眨眼，試圖逼回那不該出現的濕意，只當這是反抗契約、試圖掙脫這無形枷鎖所必須付出的慘痛代價。他絕不會求饒，絕不！

阿灰似乎被大人間壓抑的氣氛嚇到了，嗚咽著湊到蘇燼瑤腳邊，伸出粉嫩的小舌頭，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她傷口邊緣的血跡，仿佛這樣能減輕她的疼痛。

蘇燼瑤低頭看著幼崽笨拙的舉動，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卻也沒阻止。她的目光再次飄向陰影中那個倔強挺立的背影，看著他那因極力忍耐而微微顫抖的肩線，和那從指縫間頑強透出的、昭示著兩人詭異聯系的紅光。片刻后，她伸出手，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意味，輕輕揉了揉凜夜那微缺一角的銀白狼耳。

這一次，凜夜的身體瞬間繃緊，卻沒有像以往那樣立刻躲閃或掙扎。他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帶著薄繭的指尖揉捏著他敏感的耳尖，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近乎嗚咽的喘息，混雜著未盡的憤怒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那雙琥珀色的狼瞳里，屈辱與某種更深沉的困惑激烈交織。

礦洞深處，只有篝火燃燒的噼啪聲和阿灰輕輕的嗚咽在回蕩。那道契約的紅光，在凜夜的鎖骨下，在蘇燼瑤帶血的肩頭，如同一個無聲的秘密，灼燒著冰冷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