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蝕骨香寒·蜜餞藏針(3000字大章)
- 斗破蒼穹:青霜燼,赤焰護(hù)雙生
- 天賜瑞陽
- 3381字
- 2025-07-12 14:34:40
青石巷口的積雪化成了泥濘,姚老板的藥材擔(dān)子壓得格外沉。藥碾聲被春風(fēng)卷走,凌風(fēng)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長又縮短。他的手指劃過攤開的止血藤根,指尖帶著一層薄繭——這個月三百斤負(fù)重穿越魔獸谷采藥,肩胛那點殘余的蝎印早已被山風(fēng)磨得黯淡,只留下一彎銅錢大小的淺褐色影子,沉睡般蟄伏在皮膚下。
“老規(guī)矩,”姚老板眼皮都沒抬,扔過來一把骨刀,“七分老藤皮,三分嫩藤芯,切絲晾干。記著,別用你的碧火去焙,那股煙火氣壞了藥性!”
噌!噌!噌!
凌風(fēng)刀落如疾風(fēng)。薄韌的藤皮在他指間絲縷分明,在晨光下泛著濕潤光澤。小醫(yī)仙默不作聲地坐在角落矮凳上搗著藥臼,紫褐色的蛇膽草在她瑩白的石杵下滲出粘稠墨汁,一縷縷淡紫色薄霧從她指尖溢出,像有生命般纏繞著藥臼邊緣,卻沒有絲毫逸散。
“蜂蜇草汁收攏!”
姚老板一聲催促,凌風(fēng)動作一頓,刀尖險險擦過手指。他匆忙放下骨刀奔到窗邊,幾排懸掛的竹筒里,收集的陽光正將墨綠色液體蒸出縷縷青煙。煙色觸到他指端的瞬間,指骨下殘留的蝎印驟然一跳,細(xì)微的灼痛閃電般躥入手臂經(jīng)脈!小醫(yī)仙抬眸的瞬間,墨綠的毒煙已被凌風(fēng)翻腕卷入掌心,碧火一閃即沒,藥液蒸干化作均勻青粉。
“笨死了!”
小醫(yī)仙沖過來,一把抓住他手腕。指尖冰涼覆蓋那殘留灼痛的指骨。“說過多少次了!新采的蜂蜇草汁氣烈,要等日光褪掉火氣!毒勁都鉆進(jìn)骨縫了!”她的聲音又急又低,額角沁出細(xì)汗。
凌風(fēng)反手捏住她搗藥的手,拇指摩挲著她沾著藥汁的指關(guān)節(jié):“怕什么?你這點毒是藥引。”
“藥你個頭!”小醫(yī)仙猛地抽手,拿起石杵往他手背上作勢要敲,“下次再逞強,就讓藥蜂再蜇你十口!”
石杵最終卻是輕輕落下,碾開他剛切的藤絲。姚老板在一邊冷哼一聲,渾濁的眼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松弛。
夕陽的金芒染紅青山鎮(zhèn)時,主街兩側(cè)懸起了紙糊燈籠。人流開始稠密,裹著棉袍的婦人們提著草繩穿起的油豆腐干,漢子們扛著新劈的木柴,還有賣麥芽糖的老翁推著他的小車吱吱呀呀從石板路上碾過。
空氣中浮動著一層暖融融的甜腥氣,這是混雜著新出鍋的米糕香、油脂被炭火催熟的氣味,以及初春解凍土地散發(fā)的泥腥土腥。
凌風(fēng)拉著小醫(yī)仙的手腕在人群中靈活穿梭,像兩尾游魚。“瞧!”他的腳步停在蜜餞攤前,聲音帶著壓不住的雀躍。攤主是個白發(fā)稀疏,但眼睛很亮的老婆婆。琳瑯的貨架上,晶瑩的紅杏干裹著糖霜如同初雪覆蓋的瑪瑙,琥珀色的桃脯散發(fā)出甜蜜誘人的芬芳,暗紫的李餞蜷縮著,表面凝結(jié)的白糖霜猶如冰冷的露珠。
凌風(fēng)踮著腳尖,小手指點向一碟圓潤飽滿、裹著厚厚糖霜的蜜棗。
“……藥錢夠嗎?”小醫(yī)仙看著那糖霜,小聲問,手指不自覺捻了捻腰間洗得發(fā)白的荷包,里面裝著這個月采藥分到的沉甸甸幾枚銅板。
凌風(fēng)咧嘴一笑,直接拍下三枚還沾著泥土的銅子兒在攤上:“要最甜的!給她吃!”
“哎喲,真是乖巧懂事哦。”蜜餞婆婆皺紋舒展開,像一朵燦爛的秋菊。枯瘦的手抓了滿滿一小竹筒蜜棗倒進(jìn)油紙包,又額外拈了兩顆裹著最厚糖霜的塞進(jìn)凌風(fēng)手里:“多出的甜頭,給我娃娃壓壓嘴苦氣。”
蜜餞鋪的燈火映紅了少女蒼白的耳垂,凌風(fēng)捏了一顆最大的蜜棗,趁著小醫(yī)仙不注意,迅速塞進(jìn)了她的嘴里。
“甜嗎?”
小蜜餞在她嘴里化開,濃郁的甜香瞬間淹沒了舌苔,一絲羞澀的暖意悄悄爬上面頰。“……酸。”她低著頭回答,聲音含糊不清,眼睛卻偷偷在凌風(fēng)臉上掃過。
凌風(fēng)得意地笑出聲,自己也嚼開一顆棗子,忽然抓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因常年剝弄草藥而帶著一層薄繭,此刻殘留粘膩的糖汁。“蜜糖比辣油好,”他把剩下的棗肉塞進(jìn)她攥著的手心,“比蝎毒強多了——甜的。”指腹輕輕劃過她微涼的手心嫩肉,帶走了一抹晶亮的蜜餞糖霜。小醫(yī)仙猛地一縮手,那一點涼滑的觸感卻烙印似的揮之不去。
“哎喲喲,看看這兩個小瓷娃娃!”旁邊扛著剛收麻布的趙大娘恰好經(jīng)過,笑聲洪亮地打趣,“棗兒甜還是人甜啊?給大娘也嘗嘗?”
蜜餞婆婆看著兩個倉皇躲進(jìn)人群的孩子背影,搖頭笑起來,順手拿起小醫(yī)仙剛付賬的銅錢要收入陶罐。蠟黃枯瘦的手指擦過那黏膩錢孔時,卻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錢幣邊緣沾著一點點極淡的紫色花粉,幾乎融化在暗沉的銅銹色里,散發(fā)著微弱得如同幻覺般的辛甜氣息。老婆婆皺巴巴的眼皮不易察覺地抖了抖,將這枚沾了異樣甜香的銅子,穩(wěn)穩(wěn)地丟進(jìn)了最底下。燭火下,她佝僂的身影被拉長,沉默地投向石板路上匆匆歸家的人流。
更深露重的時候,柴房內(nèi)僅有一小盞油燈在搖晃,將兩個孩子的影子投射在斑駁墻壁上,拉扯扭曲。凌風(fēng)坐在稻草鋪上,赤裸著上身,骨骼線條清晰可辨。那蝎印蟄伏在右肩胛與鎖骨交界處,一枚銅錢大的墨褐色印記,在昏黃光線下泛著金屬般冷硬的幽澤。
小醫(yī)仙的指尖裹著微涼的草藥泥,小心翼翼地點涂在那墨印邊緣。她的動作極輕極穩(wěn),如同羽毛拂過。嘶——凌風(fēng)后頸肌肉一繃,倒吸一口冷氣。那墨印像是被冰藥刺激醒來的活物,邊緣處倏然泛起極細(xì)微的紫痕!一股陰冷的灼痛如細(xì)針般循著脊骨縫鉆了下去!
“疼?”她的聲音輕得像怕驚醒什么。指尖微微一頓,隨即離開那不安分的毒印,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涼意和小心翼翼,輕輕按在了凌風(fēng)背心正中。
一股溫柔的、混合著藥草清苦的氣息拂過少年緊繃的皮膚。一點微暖的氣息貼近脊骨中心。
“別動,”她的聲音低低地幾乎散在燈光里,“你心跳太快了……它也跳快了。”溫?zé)崛彳浀臍庀钠と鉂B入骨髓。黑暗中蝎印下蟄伏的陰寒刺痛奇異地一頓、收縮、沉寂下去,如同被暖流浸潤封凍的冰面。緊繃的脊線松弛下來,凌風(fēng)呼出一口無聲的長氣。
那貼在后心的存在卻忽然撤走了,一陣冰涼取代了方才的溫存。小醫(yī)仙的聲音在身側(cè)響起:“血參粉用完了……明日……”她頓了頓,像是難以啟齒,“再去一趟拍賣行?”
“藥行門口那條花斑狗認(rèn)得我,”凌風(fēng)的聲音帶著一絲睡意的沙啞,翻了個身,面朝著她,“給它帶骨頭就不叫了。”說完又閉上眼,呼吸漸漸平穩(wěn)。
距離青山鎮(zhèn)千里之遙,毒瘴彌漫的霧城腹地,一汪深綠幽潭如巨大的毒眼鑲嵌在山坳中央。潭邊枯骨鋪地,毒苔腥滑。萬蝎殿內(nèi),陰寒刺骨。萬盞幽綠磷燈懸于高聳石壁之上,投下幢幢鬼影。那綠光落在殿中央巨大的蛇蛻王座上。
蝎畢巖枯坐其上,黑袍委地如凝固的暗影。他的左臂衣袖空蕩蕩地垂著,裸露的肩頭處,一個焦黑的窟窿赫然在目——窟窿邊緣血肉扭曲呈熔鑄狀,皮肉間滲出的青綠毒液滴落于冰冷的石臺地面發(fā)出嗤嗤的腐蝕聲。
“蝎山……一個六歲的稚童?”聲音嘶啞,毒砂磨過青石。空蕩大殿死寂一片,只有壁間鬼火燈偶爾發(fā)出爆裂的輕響。石階之下,幾個長老裝束的枯槁身影伏跪著,身體微微顫抖。
一個聲音終于嘶聲道:“蝎山長老……傳回最后一縷殘魂影像……”跪在最前的灰袍長老抬起枯骨般的雙手,攤開掌心,一縷極其暗淡、似乎隨時要熄滅的綠色火苗浮起。火苗搖曳變形,最終凝聚成一幅模糊的畫面:血污和落葉混雜的泥地上,面容因劇痛而扭曲的蝎山僅剩的半邊臉上寫滿驚駭絕望,一只流淌著碧綠與幽紫雙色火焰的小手正狠命揪住他黑袍的殘片,背景是扭曲蔓延、焚燒一切的紫黑色毒云——赫然是毒體爆發(fā)的凌風(fēng)!
火苗噗地熄滅。綠光映著蝎畢巖慘白的臉,那空袖管因某種難以名狀的興奮而微微顫抖。空蕩蕩的袖管突然被無形的斗氣充盈、繃直,直指向霧城之外!
“蝕骨之香……撒出去。”聲音冰寒,字字砭骨。“青山鎮(zhèn)……飛鳥走獸,販夫走卒,井泉溪流……無孔不入。”他咧開嘴,露出森森如毒牙的黑黃牙齒,帶著一絲扭曲的快意,“讓那娃娃心尖上的人……把她的毒,把能引來護(hù)著她的毒火,給我一寸寸地……燒出來!”
春夜的風(fēng)裹著初生的暖意吹入青山鎮(zhèn)。趙大娘打了個哆嗦,裹緊布巾走出家門去起夜。她摸索著走到院角的茅房,月光透過木條縫隙流瀉下來。她恍惚看見墻縫角落,似乎有什么灰白的、細(xì)碎的新塵。她以為是耗子打洞扒拉出的泥粉,沒在意。
清早凌風(fēng)挑著滿滿兩桶沉得墜肩膀的甘泉水,走向蜜餞攤子旁的水井打水,準(zhǔn)備給姚老板熬制新一批紫骨藥膏。排著隊舀水的婦人們低聲抱怨著,都說這水今日煮開了后,似乎少了些甘冽,喝著有股極其極其微弱的、類似新鮮泥土揉雜了甜杏腐爛后的氣味。
沒人把這點細(xì)微異味當(dāng)回事。唯有清晨陽光穿透井口升騰的淺淡霧氣,映出水中仿佛融化了些許的紫色粉末,若有似無。
不遠(yuǎn)處,昨夜凌風(fēng)光顧過的蜜餞攤位支了起來。裹著舊頭巾的枯瘦老婆婆如同往常一樣顫巍巍地擺好盛滿各色蜜餞的竹簸籮。最底層一個不起眼的油紙包里,糖霜凝結(jié)得比旁的蜜餞更厚幾分,仿佛雪。糖霜底下滲出的淺色汁液沁入油紙,洇開一片極其微渺的暗色云紋,在陽光下一閃而逝——那紋路的收梢處,卷曲如一枚尖利的蝎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