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電子工程實驗室里彌漫著濃重的灰塵和霉變的氣味。這間位于海淵大學老校區地下一層的實驗室早已停用多年，墻皮剝落，天花板上的熒光燈管半數熄滅，剩下的幾根茍延殘喘地閃爍著，發出令人煩躁的嗡鳴。角落里堆滿了銹蝕的儀器骨架和發黃的電路圖紙，如同一座電子設備的墳場。

李思明蹲在一張覆滿灰塵的工作臺前，額頭上掛滿細密的汗珠。他面前攤開著一堆雜亂的電子元件——從廢舊示波器上拆下的變壓器線圈、幾個自制的高頻振蕩器、一塊被燒焦過的FPGA開發板、還有幾個形狀怪異、用途不明的金屬探頭。工作臺中央，一個巴掌大小的塑料盒里，裝著從黑袍人碎布片上刮下來的那撮灰白色香灰，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微光。

“操，又燒了一個！“李思明低聲咒罵，手指迅速拔掉一個正在冒煙的貼片電容。他的圓臉上沾滿了汗水和灰塵，眼鏡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鏡片后的眼睛布滿血絲。從昨晚服務器被攻擊后，他就沒合過眼，一直在地下實驗室里鼓搗這個“混沌羅盤“——一個他臨時設計的、專門用來探測邪術能量波動的簡陋裝置。

“頻率再調低點……“他咬著下唇，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起一個新的電容，焊接到電路板上。焊錫的刺鼻氣味混合著地下室特有的霉味，讓他本就緊繃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實驗室的門被輕輕推開，賴九章閃身進來，手里提著兩杯便利店買來的冰咖啡和幾個飯團。他的臉色依舊蒼白，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色，顯然也沒怎么休息好。

“有進展嗎？“賴九章將咖啡放在工作臺邊緣，聲音因為疲憊而嘶啞。他謹慎地避開地面上散落的電線和元件，目光落在那個半成品的裝置上。

李思明頭也不抬，手指依舊在電路板上飛快地焊接：“快了。核心算法是從'混沌羅盤'里拆出來的能量波動分析模塊，加上一個特制的電磁場感應器?！八噶酥腹ぷ髋_角落的一個金屬盒子，“那玩意兒能捕捉特定頻段的異常電磁擾動，理論上可以探測到類似香灰中那種邪術能量的波動?！?

賴九章點點頭，目光掃過工作臺上那堆零件。他的視線在接觸到那個裝著香灰的塑料盒時，瞳孔微微收縮。即使隔著塑料，那股陰冷的氣息依然讓他感到不適。圖書館角落的恐怖幻象再次浮現在腦海，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試試這個?！百嚲耪聫目诖锾统鲆粋€小布袋，遞給李思明，“我從圖書館角落里又收集了一點。比之前那批更……新鮮?！?

李思明停下手中的工作，抬頭看了賴九章一眼，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擔憂：“你又去圖書館了？一個人？“

賴九章沒有回答，只是將布袋放在工作臺上。李思明嘆了口氣，戴上橡膠手套，小心翼翼地打開布袋。里面的灰白色粉末比之前的樣本顏色更深，夾雜著更多淡紫色的斑點，散發出一股更加濃烈的、令人作嘔的甜腥焦糊味。

“操，這味道……“李思明皺起鼻子，迅速將布袋重新系緊，“你確定沒事？沒再觸發'心映'？“

賴九章搖搖頭，但李思明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顯然，這次收集過程并不像他表現的那么輕松。

“我需要一點樣本做校準?！袄钏济髡f著，用鑷子從布袋中取出幾粒香灰，小心地放入一個微型玻璃皿中。他將玻璃皿固定在一個自制的金屬支架上，支架連接著電路板中央的一個微型傳感器。

“三、二、一……通電！“李思明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電路板上的電源開關。

嗡——！

電路板上的LED燈瞬間亮起刺眼的紅光！連接傳感器的示波器屏幕上，原本平穩的基線突然劇烈跳動，變成了一連串尖銳的、如同心電圖室顫般的脈沖！金屬支架發出細微的“咔咔“聲，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扭曲著！

“臥槽！“李思明驚呼一聲，手指飛快地調整著示波器的靈敏度，“這能量波動……比預想的強十倍！“

賴九章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應驚到了，下意識地后退半步。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一股熟悉的、如同針扎般的刺痛感從眉心擴散開來。那是“心映“即將被觸發的征兆。

“思明，小心！那東西——“

話音未落，示波器屏幕突然“啪“地一聲爆裂！細小的玻璃碎片四散飛濺！與此同時，電路板上的幾個電容同時炸開，冒出一股刺鼻的白煙！整個裝置發出不堪重負的“嗡嗡“聲，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潰！

“斷電！快斷電！“賴九章大喊。

李思明手忙腳亂地拔掉電源，但為時已晚。電路板中央的傳感器已經燒成了一團焦黑的殘骸，幾縷青煙裊裊升起，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如同燒焦頭發般的惡臭。

實驗室里陷入短暫的死寂。兩人面面相覷，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了。

“這他媽……“李思明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鏡片上的汗水，聲音因為震驚而微微發抖，“這能量讀數……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期！這不是普通的電磁擾動！更像是某種……活性的、有意識的精神能量！“

賴九章盯著那團燒焦的電路板，喉嚨發緊。他比李思明更清楚那是什么——在圖書館角落里，他親身感受過那種如同活物般的、充滿惡意的精神沖擊。那不是簡單的能量波動，而是某種……有意志的存在。

“我們得換個思路。“賴九章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腦海中翻騰的不適感，“如果它會對電子設備產生這么強的干擾，也許……“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工作臺角落的一個老式指南針上，“也許我們需要更'原始'的方法?！?

李思明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眉頭漸漸舒展：“你是說……用模擬信號？避開數字電路的脆弱性？“

賴九章點點頭：“加上屏蔽層。就像……“他猶豫了一下，“就像我的'心映'被觸發時，平安符會發熱保護我一樣?！?

李思明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猛地站起身，在實驗室的廢舊設備堆里翻找起來，嘴里不停地念叨著：“老式指南針……高磁導率合金……鉛屏蔽層……對了！“

他從一個廢棄的核磁共振儀配件箱里翻出幾個環形金屬部件，興奮地舉起來：“μ合金！磁屏蔽性能是普通材料的十倍！再加上這個——“他又拽出一卷鉛箔，“雙層防護！“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兩人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新裝置的組裝中。李思明負責電路設計和焊接，賴九章則用鉛箔和μ合金制作屏蔽罩。工作臺上散落的零件逐漸組合成一個古怪的、如同羅盤和示波器雜交產物的裝置——底座是一個老式指南針，上面疊加了三層不同方向的電磁感應線圈，整體被包裹在一個鉛合金制成的圓筒中，只露出頂部的玻璃觀察窗。

“混沌羅盤2.0，“李思明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聲音里帶著疲憊和興奮，“模擬信號輸入，機械指針顯示，加上三重電磁屏蔽。理論上，它能捕捉到最微弱的異常能量波動，同時不會被干擾燒毀?！?

賴九章看著這個古怪的裝置，心中升起一絲希望。他小心地從布袋中取出幾粒香灰，放在一個特制的、同樣用鉛合金制成的小碟子里。

“準備好了嗎？“賴九章問道，手指微微發抖。

李思明深吸一口氣，點點頭。他打開羅盤的電源開關，裝置發出細微的嗡鳴聲，中央的指針輕輕顫動，指向正北方向。

賴九章將裝有香灰的小碟子緩緩靠近羅盤的感應區。就在兩者距離縮短到十厘米左右時——

嗡！??！

羅盤中央的指針猛地一跳！隨即開始瘋狂旋轉！同時，裝置頂部的三色LED燈依次亮起——綠、黃、紅——最終定格在刺眼的猩紅色！示波器上的模擬信號輸出變成了劇烈的鋸齒波，幅度幾乎要超出屏幕范圍！

“能量讀數爆表！“李思明驚呼，手指飛快地調整著靈敏度，“頻率集中在0.3到3赫茲，極低頻！這他媽根本不是電磁波！更像是……“

“精神波動。“賴九章低聲說，臉色蒼白。他的太陽穴又開始突突跳動，那股熟悉的刺痛感再次襲來。羅盤捕捉到的，正是他在圖書館角落里感受到的那種精神污染！

就在這時，更加詭異的事情發生了。羅盤的指針突然停止旋轉，直直地指向——賴九章！

“什么鬼？！“李思明瞪大眼睛，看看羅盤，又看看賴九章，“它為什么指向你？“

賴九章也愣住了。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但指針如同被磁鐵吸引般，依舊死死地鎖定著他。

李思明迅速將羅盤轉向其他方向，指針立刻失去了目標，漫無目的地擺動。但當它再次朝向賴九章時，指針又猛地一顫，堅定地指向他。

“等等……“李思明突然想到了什么，聲音因為震驚而微微發抖，“你褲袋里……是不是還裝著那塊平安符？“

賴九章點點頭，從褲袋里掏出那枚深灰色的石符。自從朔月將它歸還后，他就一直貼身攜帶。

李思明接過石符，小心地放在羅盤的感應區附近。瞬間，指針再次瘋狂跳動！LED燈從紅色變成了更加刺眼的紫紅色！示波器上的波形變得更加混亂，幾乎變成了噪波！

“操……“李思明倒吸一口冷氣，“這反應……比香灰還要強烈！“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和困惑。平安符——或者說“判官令“碎片——竟然能引發比陰墟土香灰更強烈的能量反應！這意味著什么？

賴九章接過石符，手指輕輕摩挲著表面那個古樸的“賴“字。觸感溫潤，但內部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微微震顫，如同沉睡的猛獸被短暫驚醒。

“它能感應到我……“賴九章喃喃自語，“或者說，我的'心映'能力?！?

李思明迅速記錄下羅盤的所有讀數，眉頭緊鎖：“這太奇怪了。理論上，香灰中的邪術能量和你這塊石符的能量應該是同源的，但羅盤的反應完全不同。香灰引發的是混亂的、充滿惡意的波動，而石符的波動更加……有序？穩定？“

他調出剛才記錄的波形圖進行對比。確實，香灰引發的波形如同狂暴的海嘯，毫無規律可言；而石符引發的波形雖然強度更大，卻呈現出一種奇特的、如同心跳般的規律性。

“也許這就是朔月說的'判官令'的特性？“賴九章猜測道，“它能對抗香灰中的精神污染？“

李思明點點頭，突然興奮起來：“等等！如果羅盤能區分這兩種能量……那我們就能用它來探測舊港區的邪術活動！找到XC-9倉庫的確切位置！“

他迅速調整羅盤的設置，將香灰引發的波形設為“危險信號“，將石符的波形設為“保護信號“。裝置發出輕微的“滴“聲，表示記憶完成。

“理論上，現在它能識別出類似香灰的邪術能量源，并標出方位和強度?！袄钏济鹘忉尩溃曇粢驗榕d奮而微微發抖，“而且由于是模擬信號和機械指針，不會被電子干擾破壞。完美！“

賴九章看著這個簡陋卻精巧的裝置，心中升起一絲希望。也許，他們真的有機會在刑劍和九龍堂之前，找到XC-9倉庫的秘密。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兩人同時一驚，猛地轉頭！

一個穿著實驗室白大褂、頭發花白的老教授站在門口，皺著眉頭看著他們：“你們在這里干什么？這間實驗室已經停用多年了。“

李思明迅速用一塊布蓋住了“混沌羅盤“，擠出一個笑容：“王教授！我們……呃……電子工程課的課外項目，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調試設備?！?

老教授狐疑地看了看工作臺上散落的零件和燒焦的電路板，又看了看兩人緊張的表情，最終嘆了口氣：“注意安全。別把實驗室燒了?！罢f完，他搖搖頭，關上門離開了。

兩人長舒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下來。

“今晚午夜，“李思明低聲說，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舊港區XC-9倉庫。帶上羅盤和石符。“

賴九章點點頭，將石符重新塞回褲袋。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石符的瞬間，一股微弱的、如同錯覺般的溫熱感從指尖傳來，仿佛在回應他的決心。

而在兩人不知道的地方，舊港區XC-9倉庫的地下室里，一個穿著黑袍的身影正站在一個巨大的、由暗紅色液體繪制的符陣中央。符陣邊緣，幾盞骨白色的油燈靜靜燃燒，散發出甜膩的焦糊味。

黑袍人突然抬頭，仿佛感應到了什么。他緩緩抬起手，掌心上方懸浮著一團灰白色的、帶著淡紫色斑點的粉末。粉末無風自動，如同活物般扭曲、旋轉，最終指向——海淵大學的方向。

“有趣……“黑袍人低聲呢喃，聲音如同金屬摩擦，“有人在窺探我們的秘密……“

他轉身走向陰影深處，那里，一個巨大的、如同棺材般的玻璃容器靜靜矗立。容器內，一個年輕女孩懸浮在熒綠色的液體中，雙眼緊閉，手腕上插著數根導管，暗紅色的液體緩緩流入容器底部的一個復雜裝置中。

“通知'猿爺'，“黑袍人對陰影中的某個存在說道，“獵物正在靠近陷阱。“

陰影中，一雙閃爍著幽綠色光芒的眼睛緩緩亮起，隨即又隱沒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