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碾過積水,像船撞破夜色。雨刷瘋了似的擺動,仍擋不住雨幕。我坐在副駕,懷里抱著那臺發燙的主機,像抱一顆隨時會炸的雷。
程琳不說話,雙手攥方向盤,指節發白。儀表盤的光打在她臉上,睫毛投下兩片鋒利陰影。我開口:“你爺爺到底在0.03赫茲里藏了什么?”
她沒回頭,只輕聲:“地震的‘心跳’。聽懂了,就能提前一分鐘讓萬人逃生;聽錯了,就是第二個程思危。”
我心臟猛地一緊。
雨忽然變大。車燈掃過前方,一輛黑色SUV橫在路中央,沒有牌照。程琳罵了句“該死”,猛打方向。皮卡擦著SUV沖過去,后視鏡里,兩道遠光燈像野獸的眼睛亮起,追了上來。
“他們是誰?”我吼。
“想讓你閉嘴的人。”她踩油門,發動機嘶啞,“你以為只是學術界?后面是礦老板、地產商、甚至——”她頓了頓,“甚至你導師的股份。”
我不敢信,腦海里卻閃過李教授辦公室那幅省地震局顧問合影,落款時間正是程思危死前一周。
皮卡沖上高架,雨幕像一整塊鐵板砸在車頂。程琳突然問:“你信命嗎?”
“我只信數據。”
“很好。”她甩盤,車從出口匝道沖下,鉆進一條陌生小路。車燈掃過一塊斑駁路牌——“成華大道1988號”。我認得,這是程思危當年研究所的舊址,二十年前就廢棄了。
鐵門銹死,程琳卻像回自己家,掏鑰匙一擰就開了。院里荒草過膝,一棟四層小樓黑洞洞站著,窗戶像被挖掉眼珠的眼眶。雨聲在樓里回蕩,像無數人在竊竊私語。
程琳領我鉆進一樓配電室。她掀開一塊地磚,露出黑洞洞的入口,一股霉潮味撲面而來。我抱主機,跟著她往下爬。梯子盡頭是條窄走廊,墻上貼著舊海報,寫著“地震預警小組,1979.11.15”——正是程思危跳樓那天。
走廊盡頭有扇門,門牌“主控室”。程琳推門,燈竟自己亮了。屋里擺著一臺老式磁帶機,綠燈閃爍,像等了我們四十年。桌上攤著一本記錄本,最后一頁寫著:“如果0.03赫茲再現,啟動磁帶B面。”落款依舊是程思危。
磁帶機“咔噠”一聲,自己轉了起來。沙沙電流里,一段錄音飄出來,是程思危的聲音,卻像隔著一層死亡:
“后來者,當你聽到這段話,我已經死了。0.03不是頻率,是倒計時。每四十秒一次,代表地殼一次‘深呼吸’。當十次呼吸后,震源鎖死,大震必至。我錯了一次,害死了三百人。現在輪到你們選擇——公布真相,還是讓它永遠埋在廢墟之下?”
錄音戛然而止,磁帶機“啪”地停住。屋里死一般靜。我喉嚨發干:“十次……我們剛才在高架上,是不是已經響了八次?”
程琳盯著我,瞳孔收縮。她抬手看表,雨聲里,我們同時聽見——
“咚。”
第九次。
還剩四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