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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風眼

赤道的烈日炙烤著馬六甲海峽深藍的海水,蒸騰起氤氳的水汽。海面之下,距離馬來西亞海岸線一百二十海里的深海平原,卻是永恒的冰冷與黑暗。一艘偽裝成海洋科考船的改裝潛艇——“深淵探針號”,如同靜默的鋼鐵巨獸,懸浮在五千米的絕對幽暗之中。艇身覆蓋著厚重的吸音瓦,引擎處于最低功率的“幽靈漂移”狀態,與無邊的死寂融為一體。

艇內主控艙,氣氛凝重如鉛。幽藍的儀表盤燈光映照著石堅棱角分明的臉,他穿著特制的深海抗壓作業服,如同古代的重甲武士,沉默地檢查著面前復雜的操控臺。屏幕上,顯示著下方海底的實時三維聲吶成像圖——一條粗壯的、被厚重黑色聚乙烯鎧甲包裹的“巨蟒”,靜靜地橫亙在布滿沉積物的海床上。正是連接新加坡與日本、承載著東亞近四成金融數據流量的關鍵海底光纜——“藍寶石通道”!

在它旁邊不到兩百米處,另一條略細、標記著“雄踞私有鏈路B-7”的備用光纜清晰可見。這就是吳天雄為“赤潮計劃”準備的信息生命線之一,一條深埋于大洋之下、理論上萬無一失的神經。

“位置鎖定。目標光纜:雄踞私有鏈路B-7。深度:5128米。外部鎧甲完整度98%,內部光纖束熱信號穩定。無主動防御跡象,但有高靈敏度震動傳感陣列覆蓋周圍五十米海床。”副駕駛的聲音在狹窄的艙室內響起,帶著深海特有的壓抑感。

石堅點了點頭,布滿老繭的手指在控制臺上輸入一串指令。“‘海膽’準備投放。開啟主動聲吶屏蔽,頻率覆蓋對方傳感陣列頻段。準備液壓緩沖錨定。”

“聲吶屏蔽啟動!頻率覆蓋完成!緩沖錨定系統充能!”冰冷的電子音回應。

艇腹下方,一個形如巨大金屬海膽、布滿尖銳探針和微型推進器的裝置悄無聲息地脫離潛艇,在數盞高亮度、低散射的深海探照燈指引下,緩緩沉向漆黑的海床。探針精準地刺入目標光纜兩側松軟的沉積物中,強大的液壓裝置啟動,將沉重的“海膽”牢牢錨定在光纜正上方!同時,裝置釋放出強大的主動聲吶干擾波,瞬間將覆蓋范圍內的所有震動信號淹沒在無意義的噪音海洋里!

“錨定完成!聲吶屏蔽場穩定!目標光纜傳感陣列已失效!”副駕駛報告。

石堅眼中寒光一閃,按下了控制臺上那個被紅色護罩保護著的按鈕。“‘破壁者’!釋放!”

“海膽”中央核心艙無聲滑開,一枚如同黑色梭鏢、頭部閃爍著幽藍能量光芒的圓柱體裝置,在微型矢量推進器的精確引導下,緩緩下降,直至尖端穩穩抵在目標光纜厚重的聚乙烯鎧甲中央!

“高能粒子束鉆頭啟動!能量輸出:95%!”電子音毫無感情地播報。

無聲無息!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道極其凝聚、散發著恐怖高溫的幽藍色粒子束,如同死神的指尖,從“破壁者”的尖端射出,狠狠刺入光纜的鎧甲!堅韌無比的聚乙烯和凱夫拉材料如同黃油般被瞬間熔穿、氣化!刺鼻的焦糊味被海水瞬間稀釋吞噬。

鉆頭持續深入!一層層剝開光纜的防護!最終,精準地抵達到了核心——那束承載著海量信息洪流的透明玻璃光纖!

“目標光纖束暴露!注入‘蝕光’納米溶劑!”石堅的聲音低沉而穩定。

一股粘稠的、如同液態陰影般的黑色納米流體,被高壓注入光纖束內部!這些肉眼不可見的微小“破壞者”,如同貪婪的食鐵蟻,一接觸到玻璃光纖的核心材料,立刻開始瘋狂地啃噬其分子結構!光纖的物理強度和光學傳導性能以恐怖的速度急劇衰減!而這一切,發生在深海極壓和絕對黑暗之中,無聲無息!

“預計完全失效時間:7分32秒。失效模式:漸進性信號劣化至完全中斷。”電子音播報著倒計時。

石堅緊盯著屏幕上的倒計時數字和深海傳回的實時畫面。幽藍的粒子束在漆黑的海底如同鬼火,映照著被熔穿的光纜截面和緩緩流淌的“蝕光”黑液。時間,在絕對的寂靜和巨大的水壓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翡翠歌劇院指揮中心。

氣氛同樣緊繃到了極限,卻燃燒著另一種無形的硝煙。巨大的環形屏幕上,此刻被分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戰場。

左側是深海的幽暗畫面,“蝕光”納米溶劑吞噬光纖的進度條如同死神的沙漏,冰冷地跳動著:05:17… 05:16…

右側則是令人眼花繚亂的全球金融數據風暴!新加坡、東京、紐約、倫敦…數十個交易所的橡膠期貨合約實時行情如同沸騰的熔巖,價格數字瘋狂跳動,多空雙方的巨量資金如同鋼鐵洪流,在毫秒級的尺度上激烈碰撞!屏幕中央,一個被高亮標記的窗口,顯示著“雄踞資本核心交易服務器集群”的實時狀態——位于新加坡裕廊工業區地下堡壘的“海神之戟”主機群!

秦墨深陷在特制的神經交互座椅中,頭上覆蓋著布滿感應探針和散熱鰭片的沉重頭盔,整個人如同被藍色的數據流包裹。他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太陽穴處青筋暴起,汗水浸透了衣背。座椅扶手彈出的高強度神經穩定劑注射針頭,正將淡藍色的藥液持續輸入他的靜脈,維持著大腦在超頻狀態下的崩潰邊緣。

“‘海妖’深度鏈接!神經負載97%!正在同步入侵目標衛星:星鏈-147(低軌),亞洲七號(同步軌道)!”秦墨的聲音通過骨傳導耳機傳來,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喘息。

屏幕上,代表“海妖”意志的無數條幽藍色數據流,如同億萬條瘋狂的食人魚,正沿著虛擬的軌道,瘋狂沖擊著兩顆被標記為高價值目標的通信衛星的防火墻!衛星軌道參數、轉發器頻率、加密協議…無數復雜的數據模型在秦墨超負荷運轉的大腦中瘋狂構建、推演、破解!

“警告!‘黑湖’主動防御啟動!”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起!右側屏幕上,代表“海神之戟”主機群的圖標驟然亮起刺目的紅光!一股強大的、充滿冰冷邏輯殺意的數據洪流反向涌出,沿著衛星鏈路溯流而上,狠狠撞向“海妖”的入侵觸角!

“是AI!基于量子退火算法的動態防御集群!”秦墨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驚怒,“它在學習我的入侵模式!在堵塞跳板節點!干擾速度被壓制!延遲制造窗口…正在縮小!”

屏幕上,原本預估的0.5秒延遲窗口,在“黑湖”的反擊下,如同被壓縮的彈簧,銳減到0.38秒!并且還在持續波動!

“灰隼!加大神經穩定劑劑量!30%!”凌霄冰冷的聲音在主控臺響起,沒有絲毫猶豫。他緊盯著屏幕上那不斷縮小的、代表生死時速的時間窗口,以及秦墨頭盔上瘋狂閃爍、顯示神經負荷過載的紅色警示燈。

“不行!頭兒!他的腦電波峰值已經接近安全閾值!再加劑量,神經會永久損傷!”灰隼焦急的聲音從醫療監控頻道傳來。

“執行!”凌霄的聲音斬釘截鐵,如同冰冷的鐵律,“他撐得住!秦墨!給我撕開它!目標延遲:0.3秒!鎖定‘海神之戟’高頻交易數據流注入點!必須在石堅那邊引爆物理斷點的同時生效!”

指揮中心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設備運行的嗡鳴和秦墨粗重痛苦的喘息聲。所有人都知道,這近乎是讓秦墨在刀尖上跳舞,在燃燒自己的大腦!

“操!拼了!”秦墨在頭盔下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他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劇烈的疼痛混合著再次加大的神經穩定劑帶來的冰冷洪流,強行將即將崩潰的意識再次凝聚!他放棄了一切防御,將“海妖”的全部算力,如同自殺式攻擊般,凝聚成一把極致鋒銳的、由純粹邏輯和算法構成的“思維之矛”!

放棄所有偽裝!放棄所有跳板!以最本源的數據流形態,沿著衛星鏈路最核心的那條量子加密通道,無視“黑湖”的層層攔截和邏輯陷阱,以超越物理極限的速度,狠狠刺向衛星轉發器的最底層控制指令集!

這不是黑客入侵!這是最野蠻、最直接的神經意志與冰冷AI的正面碰撞!是血肉大腦對硅基邏輯的極限挑戰!

“嗤——!”

虛擬世界中,仿佛響起一聲無形的撕裂聲!

“海妖”的藍色數據洪流與“黑湖”的紅色防御壁壘轟然對撞!無數代表邏輯判斷、數據驗證、協議解析的“火花”在數據層面瘋狂爆閃!秦墨的身體在座椅上劇烈地顫抖起來,口鼻中溢出細細的血絲!頭盔上的過載警報燈瘋狂閃爍,發出刺耳的尖鳴!

“突破外層邏輯墻!”

“侵入指令集緩沖區!”

“遭遇核心指令鎖!三重動態量子密鑰!正在強行窮舉…算力不足!時間…不夠了!”秦墨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嘶啞,大腦如同被投入絞肉機般劇痛!

物理斷點倒計時:01:05!

“秦墨!”凌霄猛地握緊了拳頭,指關節捏得發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找到了!后門!是衛星制造商預留的維護后門!一個…一個邏輯悖論漏洞!”秦墨的聲音陡然爆發出絕境逢生的狂喜!如同在浩瀚的星圖中,發現了一條被遺忘的隱秘小徑!他的思維之矛瞬間調轉方向,繞過堅不可摧的正面防御,從一個極其刁鉆、充滿哲學悖論意味的指令盲區,如同水銀瀉地般滲入了進去!

“指令覆蓋!目標:下行數據流時間戳生成協議!覆蓋參數:+0.300000秒!”秦墨用盡靈魂的力量嘶吼出指令!

指令生效!

一道無形的漣漪,以超越光的速度,瞬間掠過兩顆目標衛星的轉發器核心!

倒計時歸零!

深海,“蝕光”納米溶劑徹底吞噬了最后一根光纖的核心!雄踞私有鏈路B-7的光信號傳輸性能瞬間劣化至冰點,隨即徹底陷入黑暗死寂!

物理斷點!完成!

幾乎在光纜信號中斷的同一毫秒!

新加坡裕廊工業區,地下堡壘。

“海神之戟”主機群那如同蜂巢般密集的服務器矩陣中,代表高頻交易數據流的核心通道,數據洪流依舊奔騰不息。然而,在毫秒級尺度上,一個微乎其微卻足以致命的“錯位”發生了——所有從衛星鏈路接收到的、關于全球橡膠期貨市場最新報價、訂單簿深度、大單動向的關鍵數據流,被強行打上了一個延遲0.3秒的“時間戳”!

0.3秒!

在普通人眨眼都來不及的瞬間,在“海神之戟”這種依靠微秒級優勢捕獵的金融巨獸眼中,卻如同永恒般漫長!

“警報!數據流延遲異常!源:同步衛星鏈路!延遲:0.300秒!原因未知!”冰冷的電子警報在地下堡壘中響起。

“海神之戟”的AI核心瞬間做出反應!它試圖切換備用鏈路,但深海的物理斷點讓所有嘗試石沉大海!它試圖用算法補償這0.3秒的延遲,但市場瞬息萬變,0.3秒前的“真實”,在0.3秒后可能已是致命的謊言!

就是這致命的0.3秒!

屏幕上,東京橡膠期貨主力合約的價格,被一筆來自“深淵資本”的巨量空單狠狠砸穿了一個關鍵的技術支撐位!

“海神之戟”的AI“看到”這個信號時,已經是0.3秒之后!按照它0.3秒前“看到”的市場深度和趨勢模型,此刻應該立刻跟隨做空,加大拋壓!

它忠實地執行了指令!龐大的空單如同雪崩般傾瀉而出!

然而,在真實的時間線上!

就在那0.3秒的延遲窗口內!

泰國橡膠主產區的幾個大型種植園主聯合會,突然發布聯合聲明,強烈質疑即將發布的IRSG庫存報告真實性,并宣布暫停向指定交割倉庫供貨!同時,一則關于泰國軍方與反對派“民主陣線”達成臨時和解備忘錄的“謠言”,如同野火般在交易員聊天室蔓延!

雖然只是謠言!雖然只是暫停供貨的聲明!

但在市場情緒緊繃到極致的時刻,在價格剛剛被砸破支撐位的敏感節點!

這一點點反向的“火星”,在延遲0.3秒的“海神之戟”眼中尚未出現時,在真實的市場里,卻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空頭陷阱!”

“逼倉!”

“快平倉!”

恐慌性的空頭回補盤和敏銳的多頭抄底盤瞬間被引爆!無數交易指令如同海嘯般涌出!

當“海神之戟”那龐大的、基于0.3秒前過時數據發出的空單洪流,終于沖入真實的市場時…

它面對的,已經不是它“預期”中恐慌下跌的深淵!

而是由無數反向買盤組成的、瘋狂上漲的怒潮!

“轟——!!!”

東京交易所的橡膠期貨價格,如同被點燃的火箭,在“海神之戟”空單的“燃料”助推下,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垂直暴力拉升!

反向踩踏!瞬間形成!

“不——!!!”

裕廊地下堡壘監控室內,值班主管看著屏幕上那條垂直向上、刺破所有阻力位的恐怖K線,以及代表“海神之戟”持倉賬戶那瞬間由盈轉虧、并且如同雪崩般瘋狂擴大的負值,發出一聲絕望到極致的嘶吼!他眼前一黑,癱倒在座椅上。

擎天大廈頂層。

吳天雄手中的名貴骨瓷咖啡杯,“啪嚓”一聲,在地毯上摔得粉碎!滾燙的咖啡濺濕了他锃亮的皮鞋。他死死盯著屏幕上那條代表雄踞資本在“赤潮計劃”中持倉賬戶的、如同懸崖跳水般暴跌的凈值曲線,以及那條瘋狂飆升的橡膠期貨價格線,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深邃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如同見鬼般的驚駭和難以置信!

0.3秒!

僅僅0.3秒的延遲!

一場由信息命脈瞬間斷裂引發的金融海嘯,以新加坡裕廊和東京交易所為風眼,轟然炸開!席卷全球!

赤潮未至,第一道致命的裂痕,已在吳天雄帝國的根基上,猙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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