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繭的內壁在震動,像有無數心臟在同步搏動。沈硯攥著那枚從織布機上拆下的齒輪,指腹碾過齒牙間的銹跡——剛才用回溯記憶凝成的“繭”替代活祭時,齒輪突然發燙,竟在他掌心烙下與保溫杯底相同的日期:19230307。
“它們在加速收縮。”楚喬的聲音發緊,金箔在她掌心卷成一團,映出繭外巨蛾翅膜上流動的紅光。那些光正順著蛛網狀的絲線往繭心匯聚,織布機的轟鳴聲里,隱約混進了人聲,像無數人在同時低吟。
沈硯突然將齒輪拋向空中。青銅色的齒輪撞上血繭內壁,發出鐘鳴般的共振,那些低吟瞬間拔高,化作清晰的童謠——是民國年間紡織廠女工傳唱的《棉紗謠》。繭壁上的血絲開始倒流,露出后面一排排站立的黑影,干癟的手指還保持著握紗錠的姿勢,正是那些被銹化封存的女工干尸。
“活祭啟動了。”陳半瞎的拐杖重重砸在地上,他指著沈硯懷里的保溫杯,“但不是給織布機的。”
干尸們緩緩轉動脖頸,空洞的眼眶對準沈硯。他這才看清,每具干尸的衣襟上都別著枚銅制廠徽,上面刻的編號,竟與母親舊照片里的廠徽一模一樣。童謠聲越來越響,形成無形的音墻,將他往繭心推去。
“畫改造圖!”陳半瞎突然喊道,拐杖尖挑起一撮香灰,“你母親改的不是機器,是她們的記憶!”
沈硯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銹墻上,瞬間暈開。他憑著回溯時的記憶,徒手畫出母親留在檔案室的織布機改造圖,當最后一筆落下時,干尸們的吟唱突然卡頓——圖中某個齒輪的位置被刻意畫錯,與沈硯左耳的齒輪耳釘紋路分毫不差。
“陸晦要的不是廠長殘魂,是她們集體記憶里的時空坐標!”陳半瞎突然抽出藏在拐杖里的短刀,猛地刺向自己心口,“血祭反制,必須有人引開她們的注意力——”
刀刃在距心口半寸處停住了。沈硯懷里的保溫杯突然彈開蓋子,蠶蛹懸浮在空中,發出柔和的白光,將短刀彈向一旁。蠶蛹表面裂開細紋,露出里面蜷著的、指甲蓋大小的人形輪廓,竟與母親年輕時的模樣有七分相似。
“它護著你?!标惏胂箍粗鴳腋〉男Q蛹,渾濁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清明,“這才是你母親留下的‘燈塔’。”
音墻出現了裂痕。楚喬趁機捏爆了手中的金箔,化作的尖叫雞突然振翅高飛,發出刺耳的啼鳴。童謠聲被打斷的瞬間,干尸們的動作出現了遲滯。
“就是現在!”
沈硯扯下左耳的齒輪耳釘,撲向繭心的織布機。耳釘剛嵌入核心軸,整個血繭突然劇烈震顫,干尸們的童謠聲陡然變調,調轉方向沖向繭心——那里的紅光最盛,隱約能看見個穿著西裝的身影,正仰頭吸收從干尸體內飄出的光點。
是陸晦。他胸前的懷表敞開著,表蓋內側刻著的六分儀圖案,正隨著光點涌入而轉動。沈硯這才明白,巨蛾翅膜上的六分儀、母親廠徽的編號、保溫杯底的日期,全都是陸晦布下的坐標,用來定位并吸收這些女工的記憶殘魂。
“沈硯!”楚喬的喊聲從身后傳來。
他回頭時,正看見陳半瞎用拐杖抵住自己的后背,將他往繭外推。保溫杯里的蠶蛹突然炸開,化作漫天銀絲,纏住那些沖向他的干尸。陸晦在紅光中轉過身,嘴角勾起的弧度,竟和沈硯記憶中父親的笑容有幾分重疊。
“你的時間,也該記起來了。”陸晦的聲音穿透繭壁,像冰錐扎進沈硯耳中。
血繭開始剝落,露出外面泛著魚肚白的天空。沈硯被陳半瞎推出繭外的瞬間,看見最后一縷紅光鉆進陸晦的懷表,而那些干尸們的身影,正隨著童謠聲漸漸透明,仿佛從未存在過。只有織布機還在轉動,齒輪間卡著半片撕碎的廠徽,編號是母親的名字縮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