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尸街的空氣中飄著鐵銹味。

沈硯蹲在一輛翻倒的垃圾車后，手里攥著一根生銹的撬棍。他的連帽衫兜帽拉得很低，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只有左耳三枚六分儀耳釘在夜色中微微發亮，像是某種古老儀器的殘片。

他不是拾荒者，但此刻看起來就是個拾荒者。

靈域清剿行動在凌晨三點開始，南江市殯儀館臨時征調了一批搬運工。沈硯混了進去，任務是把三具被禁忌規則侵蝕的尸體運到殮尸街。聽起來簡單，可他知道，這些“尸體”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第一具尸體是從一棟老樓里拖出來的，頭顱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脖子上的皮膚像是被什么東西反復摩擦過，泛著金屬光澤。第二具更糟，全身腫脹得像顆氣球，每走一步都能聽見體內液體晃動的聲音。第三具……還在流血。

沈硯沒說話，只是默默把它們塞進裹尸袋，拉上拉鏈時，指尖傳來一陣刺痛，仿佛那拉鏈齒咬破了他的皮膚。

他沒有停下。

腐尸街的路燈早就壞了，整條街靠的是從某棟廢棄大樓頂上垂下來的霓虹燈牌，上面寫著“春滿樓”，字跡斑駁，紅光閃爍，像極了某種詛咒的倒計時。

就在他準備穿過路口時，霧來了。

不是普通的霧，而是血霧。

紅色的霧，濃稠如漿，貼著地面緩慢爬行，所到之處，地面磚塊泛起黑斑，像是被腐蝕了一層皮。

沈硯立刻蹲下身，屏住呼吸。

七道身影從霧中走出，穿著統一的黑色制服，胸口別著銅制徽章，是守夜人。他們手持長槍，槍口噴出淡藍色的火焰，顯然不是凡物。

“目標鎖定——民國旗袍女鬼。”其中一人低聲說道。

話音剛落，一個身影從霧中緩緩浮現。

她穿著一件暗紅色旗袍，領口繡著金線牡丹，裙擺拖地，卻未沾半點塵土。她的臉藏在陰影中，只有一雙眼睛泛著幽綠的光。

沈硯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雙眼睛，他在夢里見過無數次。

女鬼忽然轉頭，看向了沈硯藏身的方向。

他下意識低頭，心跳加速，連帶著左耳的六分儀耳釘也微微震顫起來。

“你……”女鬼開口，聲音沙啞，“又回來了。”

沈硯屏住呼吸，不敢動彈。

守夜人們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立刻將槍口對準了女鬼，齊聲念誦起某種古老的咒語。

“以晨昏為界，以血肉為契，歸于虛無——”

女鬼冷笑一聲，身形突然模糊，化作一道殘影沖向最近的一名守夜人。

槍火炸裂，藍焰交織成網，女鬼的身影在火焰中扭曲、撕裂，又迅速重組。

沈硯趁機挪動身體，躲在一排鐵桶后。

他摸了摸耳朵，耳釘依舊微熱，仿佛感應到了什么。

“別碰它。”他對自己說。

他知道，一旦觸碰，就會觸發前世的記憶殘留。而現在的他，還沒準備好面對那些東西。

遠處的戰斗仍在繼續，守夜人的咒語聲與女鬼的尖嘯交錯在一起，像是某種詭異的交響樂。

沈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必須完成任務，把那三具尸體送到指定地點。只要再堅持幾分鐘，就能脫身。

就在這時，女鬼忽然停下了動作。

她再次望向沈硯，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你……變了。”她喃喃道。

沈硯的手指緊緊握住撬棍，指甲幾乎嵌入掌心。

“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他低聲說。

女鬼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你會記起來的。”她說完，轉身沖進了血霧深處。

守夜人們追了上去，槍聲和咒語聲逐漸遠去。

沈硯松了口氣，正準備起身，卻發現腳下的地面有些異樣。

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影子正在微微扭曲，像是有另一道影子正悄悄爬上他的身體。

他猛地抬頭，四周空無一人。

但他知道，有人在看著他。

或者……有什么東西。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重新戴上兜帽，朝殮尸街走去。

身后，血霧慢慢散去，街道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但空氣中，仍彌漫著那種熟悉的鐵銹味。

那是死亡的味道。

也是記憶的味道。

沈硯的腳步沒有停，他知道自己遲早要面對過去。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比如，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