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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墨玉令出,幽魂引動 (一)

指尖下的墨玉令,觸感溫潤,是深潭底被歲月摩挲了千萬年的玉石才有的那種內(nèi)斂光澤。可這溫潤里,偏又透出一股子沉甸甸的寒意,絲絲縷縷,無聲無息,直往骨髓深處鉆去。令牌正面,一條蟠龍隱在翻騰卷涌的云紋深處,那龍睛一點暗紅,凝滯不動,宛如一滴窺伺著萬丈深淵、早已冷卻凝固的血珠,在幽暗里透出不祥的死寂。夜辰斜倚在靜心殿臨窗的軟榻上,殿內(nèi)燭火早已熄滅,只余下窗外清冷的月色,穿過繁復(fù)的雕花窗欞,將一片朦朧的銀輝灑落。這光流淌在他指間那枚小小的令牌上,恰好映亮了那點暗紅的龍睛。幽光在龍睛深處浮動流轉(zhuǎn),仿佛沉眠的兇獸驟然被月光驚醒,悄然睜開了窺視人間的魔眼。

葉紅焰那裹挾著詔獄血腥氣與沖天羞怒的背影,早已隱沒在重重宮墻投下的濃重暗影深處。殿內(nèi),先前劍拔弩張、肢體糾纏所留下的那種無形的緊繃感,以及幾分曖昧未散的溫熱觸感,卻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依舊粘稠地彌漫在冰冷的空氣里,揮之不去。夜辰的目光緩緩移開墨玉令,落在另一只手中那塊拓印著扭曲殘蓮的冰冷玉板上。玉板寒氣刺骨,那朵殘蓮的線條詭譎地扭動著,像是某種垂死掙扎的印記。

白蓮教……真空家鄉(xiāng),無蓮老母,紅陽劫盡,白陽當興……這些早已被塵封在朝廷秘檔深處、蒙了厚厚一層灰的邪異囈語,如同一條沉寂了數(shù)十年的毒蛇,竟在京都這風雨飄搖、人心浮動的混亂節(jié)點上,悄無聲息地蘇醒,精準無比地露出了它淬毒的獠牙。

夜辰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鋒利如刀。他將那塊殘蓮玉板隨意地揣入懷中,仿佛那只是塊尋常頑石。指尖卻再次落回墨玉令上,不偏不倚,正正點在那暗紅如血的龍睛之上。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帶著某種洞穿金石般穿透力的顫鳴,陡然自令牌的核心震蕩開來。那聲音仿佛并非由耳入腦,而是直接在人的顱骨深處、在神魂之內(nèi)震顫。如同投入萬古深潭的一顆石子,激蕩開一圈無形的漣漪。漣漪無聲地擴散開去的剎那,靜心殿內(nèi)的光線驟然一暗!并非燈火搖曳,亦非云遮月蔽,而是殿內(nèi)所有角落、梁柱投下的陰影深處、甚至窗外月光無法觸及的死角之地,空氣都發(fā)生了詭異的扭曲。光線像是被無形的巨口貪婪地吞噬了一部分,留下更加濃稠、更加粘滯的黑暗。

無聲無息,四道身影,如同從最濃最稠的墨汁里直接析出,毫無任何征兆地出現(xiàn)在殿心空曠的金磚地上。他們俱是玄衣罩體,那衣料深沉得仿佛能吸收掉周圍所有的光,臉上覆著毫無表情、冰冷光滑的烏木面具,只余下一雙眼睛暴露在外。那四雙眼睛,冰冷死寂,毫無波瀾,如同萬年不化的極地寒潭上覆蓋的堅冰,映不出絲毫人間的煙火與暖意,唯有深不見底的漠然與服從。

四人動作整齊劃一,如同被同一根無形的線精確操控的木偶。膝蓋彎曲,單膝重重觸地,堅硬的膝蓋骨撞擊在殿心光滑如鏡的金磚之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沉悶輕響。這聲音不刺耳,卻沉重異常,如同千鈞巨石沉入無底深淵,在空曠寂靜的大殿里激起短暫的回音,隨即又被更深沉的寂靜吞沒。沒有言語,沒有多余的氣息波動,甚至連衣袂摩擦的窸窣聲都未曾發(fā)出。只有一種沉凝到了極致的服從,如同四柄飲血無數(shù)、鋒芒內(nèi)斂、已然歸入鞘中的絕世兇兵,在死寂中靜候著主人拔劍出鞘、指向殺戮的唯一指令。

夜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從這四具毫無生氣的玄色軀體上緩緩掃過,帶著一種審視工具是否足夠鋒利、足夠堅固的漠然。

“影殺。”他的聲音在死寂的大殿內(nèi)響起,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最左側(cè)一人,那瘦削精悍如同山巖間淬煉出的鐵刺般的身影,極其細微地向前傾了半分。這個動作微小得幾乎難以察覺,卻像極了黑暗中昂起頭顱、鎖定獵物的毒蛇。他周身的氣息若有似無,仿佛本身便是由陰影構(gòu)成,隨時能消融在任何一處黑暗之中。腰間懸掛的并非尋常刀劍,而是一對形制奇特的短刺,通體烏沉,只在尖端凝結(jié)著一線幽藍的冷光,那光芒微弱卻帶著死亡的氣息,顯然是淬了某種見血封喉的劇毒。他是影衛(wèi)中最鋒利的刃,專司在無聲的暗夜里,收割生命。

“影御。”夜辰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平靜地右移。

右側(cè)一人身形驟然顯出輪廓,魁偉如山!即便此刻是恭敬的單膝跪姿,依舊散發(fā)出一種磐石般不可撼動、足以碾壓一切的壓迫感。肩寬背厚,雙臂自然垂落,玄色的緊身衣料下,虬結(jié)的肌肉線條隱隱賁張,仿佛蘊含著足以撕裂大地的爆炸性力量。他并未攜帶任何顯眼的兵刃,唯有一雙包裹在特殊暗金色金屬絲手套中的大手,暴露在外。那指節(jié)異常粗大,骨節(jié)棱角分明,猶如精鋼鍛造的兇器,透著一種純粹力量帶來的原始威懾,仿佛精鋼鑄就的門戶也能被他徒手撕開。他是最堅固的盾,能正面擋下世間最狂暴、最兇猛的沖擊。

“影追。”

中間靠后一人應(yīng)聲而動。身形頎長勻稱,每一寸肌肉都如同被精心打磨過,蘊含著流暢而內(nèi)斂的爆發(fā)力,宛如一頭在黎明薄霧中蓄勢待發(fā)的獵豹。他的眼神銳利得驚人,穿透殿內(nèi)微暗的光線,如同鷹隼銳利的目光能夠輕易撕開重重迷霧,牢牢鎖定千里之外的獵物。腰間懸掛著一把造型奇特的連弩,弩身狹長,泛著一種能夠吸收光線的啞光金屬色澤,其上機括結(jié)構(gòu)繁復(fù)精密得令人眼花繚亂。背上則負著一卷色澤黯淡、細若發(fā)絲卻隱隱折射出鋒銳寒光的金屬絲線。他是影衛(wèi)中最敏銳的眼,最迅捷的爪牙,追蹤索敵,如風過無痕,無跡可尋。

最后一人,未等夜辰點出他的名字,只是極其輕微地頷首,動作幅度小到如同微風吹拂水面泛起的漣漪。此人的氣息最為晦澀難明,似有若無,介于虛實之間,仿佛并非血肉之軀,而是一縷隨時會隨風飄散、融入虛無的青煙。他是影衛(wèi)中的“影匿”,潛蹤匿跡,刺探傳遞,行走于真實與虛幻的邊緣,如同無形的鬼魅。

“昨夜西市口,”夜辰的聲音沉了下去,如同寒潭之水,“本君曾在一人身上,留下‘幽魂引’。”他指尖微動,一縷極其微弱、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幽藍色光絲,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悄然自他指腹溢出。那光絲細如蛛絲,在冰冷的空氣中詭異地蜿蜒扭動,散發(fā)出一種陰冷、粘稠、令人神魂都感到不適的詭譎氣息,仿佛來自幽冥深處的索魂之線。“此人輕功詭秘,身法不俗,引本君入局,當是白蓮教核心人物,代號‘蓮生’,疑為左護法。”

他的目光,如同沉重的磨盤,緩緩落在影追身上:“以此為引,找到他。找到他今日落腳之處,更要找到他背后那潭渾水的源頭。”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鐵釘,釘入虛空,“本君要活的舌頭,更要挖出那巢穴里盤踞的毒根!”

影追那雙鷹隼般銳利冰冷的眸子,瞬間鎖定了那縷在空氣中詭異扭動的幽藍光絲。他的眼神專注到了極致,仿佛天地間只余下這一縷微光,如同世間最精密的羅盤終于捕捉到了指向宿命的磁極。他沒有任何言語,只是伸出包裹在同樣材質(zhì)暗金絲手套中的右手,指尖對著那縷光絲極其細微地、精準地一引。如同受到了冥冥中無形契約的召喚,那縷幽藍光絲倏地纏繞上他的指尖,如同活蛇般鉆入皮膚之下,瞬間消失不見。一股冰冷、陰晦卻無比清晰的無形聯(lián)系,已然在光絲與影追之間建立。

“影殺、影御,隨影追同往。”夜辰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如同極北荒原上刮起的裹挾著冰棱的風暴,帶著不容置疑、足以凍結(jié)血液的鐵血意志,“那地方,想必是龍?zhí)痘⒀ā!彼哪抗鈷哌^影殺腰間幽藍的刺尖,掠過影御那巖石般的拳頭,“攪動它,碾碎它,凡遇抵抗——”他的話語在此處頓住,留下一個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窒息的空白,隨即吐出三個字,字字如冰珠砸落金磚,“格殺勿論!”最后,他的視線落在氣息最是縹緲的影匿身上,“潛行策應(yīng),確保退路無虞。同時,盯緊京都各方動向,尤其是攝政王府和那幾個不安分的世家大族門前的車馬輪印、出入人影,風吹草動,皆需速報!”

“諾!”四道低沉沙啞、如同粗糙的金鐵在寒風中相互摩擦的聲音,毫無情緒起伏,卻又蘊含著千錘百煉后冰冷的殺伐決斷,在同一剎那響起,匯成一股令人心膽俱寒的音流,短暫地沖破了殿內(nèi)的死寂。

夜辰的指尖,再次落在墨玉令上那點暗紅的龍睛處,輕輕一叩。

嗡鳴再起,細微卻深入骨髓。

殿內(nèi)的光線仿佛被無形的手波動了一下,微微一晃。四道玄色的身影如同被一張無形的、巨大的橡皮擦瞬間抹去,又如同滴入墨池的水珠,無聲地融入周遭粘稠的黑暗。角落里、梁柱的陰影中,方才那詭異的空氣扭曲感迅速平復(fù),仿佛從未有過任何異樣。唯有空氣中殘留的一絲極淡、卻深入靈魂的陰冷煞氣,如同冬日里鐵器上凝結(jié)的寒霜,無聲地證明著剛才那無聲的集結(jié)與領(lǐng)命,絕非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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