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太玄丹閣后巷的青石板還凝著露水。

林玄策抱著竹筐穿過丹房長廊，竹筐里的銅刷與鐵鏟碰出細(xì)碎聲響——李通今早特意加派的活計，除了二十簍藥渣，還有西三丹房那座蒙塵十年的舊丹爐。

他腳步微頓，目光掃過廊下懸著的“丹道至公“木匾。

匾上漆色斑駁，倒像極了丹閣如今的光景：表面是懸壺濟世的招牌，底下早被玄陰教的爪牙啃得千瘡百孔。

西三丹房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霉味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

林玄策瞇起眼，就見墻角那座半人高的丹爐正裹在蛛網(wǎng)里。

爐身青黑，爐口結(jié)著層暗褐色丹垢，可當(dāng)他走近時，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爐壁上那些原本模糊的紋路，此刻竟泛著淡金色微光，像被誰用靈泉洗過似的，連最細(xì)微的回環(huán)都清晰得能數(shù)清。

“這符文......“他喉結(jié)動了動，手指懸在爐壁上方三寸。

昨夜在簽到空間里，他分明記得這爐紋還只是若隱若現(xiàn)的影子，怎么才過半日就活了？

竹筐“咚“地落在地上。

林玄策蹲下身，指甲輕輕刮過爐壁——不是錯覺，那些紋路里真有靈力在流動，像活物似的順著指尖往他掌心鉆。

他想起昨夜玉墜發(fā)燙時的觸感，鬼使神差咬破指尖，將血珠按在其中一道螺旋紋上。

“叮——“

玉墜突然在胸口炸響，震得他險些栽倒。

黑玉表面浮現(xiàn)出暗紅色紋路，與丹爐上的金紋遙相呼應(yīng)。

一股信息流順著血脈竄入識海，他眼前閃過無數(shù)畫面：青銅丹爐懸浮在星穹下，白發(fā)老者捻著藥草輕笑：“此符名歸源引，乃上古萬丹宗鎮(zhèn)派之秘......“

“小策子？“

蒼老的咳嗽聲驚得林玄策猛地縮回手。

他轉(zhuǎn)身就見老藥童佝僂著背站在門口，手里攥著半塊烤紅薯，渾濁的眼睛卻亮得反常：“大白天的關(guān)著門，你在搗鼓什么？“

林玄策心跳如擂鼓，面上卻堆起憨笑：“通叔讓我清舊爐呢，這爐灰厚得緊......“他彎腰去撿竹筐，余光瞥見老藥童的目光黏在丹爐上——那眼神不似尋常雜役，倒像從前他見過的丹師看寶貝。

“歸源引。“老藥童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嘆息，“十年前我還是丹師時，在古籍里見過這三個字。

說是能引天地靈氣入爐，丹火自溫，藥氣不泄......“他枯瘦的手指緩緩撫過爐壁，指甲蓋在金紋上劃出沙沙聲，“小策子，你當(dāng)我老糊涂了？

昨夜我瞧你往廢丹房跑，今早就來扒這老爐子——你圖什么？“

林玄策喉間發(fā)緊。

老藥童從前是丹閣首席丹師的書童，后來被人誣陷偷丹才淪落成雜役，這閣里的破事，他未必不知道。

他咬了咬牙，低聲道：“我就想弄明白，這爐子是不是真能......“

“停！“老藥童突然捂住他的嘴，渾濁的眼睛里浮起懼色，“莫要再說！

當(dāng)年萬丹宗就是因為這符被滅的——玄陰教最恨這種能繞開他們靈脈的東西。

你若真想活命......“他松開手，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塞給林玄策，“這是我偷偷留的續(xù)斷草，你若非要試，記得用這個護住心脈?！?

話音未落，外頭突然傳來“嘩啦“一聲巨響。

林玄策沖出門，就見張四叉著腰站在藥庫前，腳邊是翻倒的藥簍，赤焰花、青鱗草撒了滿地：“好你個林玄策！

讓你看藥材都看不住，通叔的培元丹要是煉不成，你拿命賠！“

李通的算盤聲緊跟著響起。

他搖著折扇從廊角轉(zhuǎn)出來，眼角的疤被太陽照得發(fā)紅：“趙執(zhí)事剛說要二十爐培元丹，這藥材要是少了......“他瞥了眼林玄策，“要不你去領(lǐng)三十鞭？“

林玄策盯著滿地藥材——赤焰花曬得半干，青鱗草葉尖還掛著晨露，分明是剛被人從架上掃下來的。

他蹲下身，指尖在一株青鱗草莖稈上輕輕一碾，草汁里混著淡淡松油味——是玄陰教特有的迷香，張四身上就帶著。

“是小的失職?！八皖^認(rèn)錯，“但西三丹房那座舊爐，小的昨日瞧著還能用。

若能修好它，煉培元丹的火候能穩(wěn)三成，藥材損耗也能少些......“

“哦？“

清越的男聲從后方傳來。

趙衡抱著手站在臺階上，玄色錦袍繡著丹火紋，正是丹閣的掌事執(zhí)事。

他掃了眼滿地藥材，又看向林玄策：“你說能修那座十年沒開過火的破爐子？“

林玄策抬頭，目光誠懇：“小的跟老藥頭學(xué)過幾天丹道，那爐子只是爐芯積垢，通了靈脈就能用?！八喙馄骋娎钔ǖ氖种冈谏裙巧锨昧藘上隆鞘切幗贪堤柪铩岸⒕o“的意思。

趙衡沉吟片刻，揮了揮手：“行，你去修。

要是七日之內(nèi)煉不出一爐好丹......“他頓了頓，“李通，你替我盯著?！?

李通的折扇“啪“地合上，臉上堆起笑：“是，趙執(zhí)事。“可等趙衡走遠，他的目光掃過林玄策時，像淬了毒的刀。

月上中天時，西三丹房的窗紙透出一點微光。

林玄策坐在丹爐前，掌心抵著爐壁，靈力順著歸源引的紋路緩緩注入。

玉墜在胸口發(fā)燙，他能聽見爐內(nèi)傳來細(xì)碎的“咔嗒“聲，像某種古老的機關(guān)正在蘇醒。

“再等等?！八麑χ諝廨p聲說，仿佛在安撫什么，“等火候到了......“

丹爐內(nèi)的金紋突然大亮，映得他眼底也泛起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