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蝶架著周濟泉疾奔了半晌,確認沸血毒蚣不會再追來后,她才停下腳步將他倚靠在一邊的樹旁。
“喂,你還活著嗎?”
生性冷漠如她,實在不習慣關心人,憋了半天也只說出這么一句讓人啼笑皆非的話來。此言一出,連紫蝶自己都覺得尷尬異常。
周濟泉此刻除了腦袋身上沒有一塊皮膚是好的,即便如此重傷他依舊強撐著啞聲安慰道:“我沒事,你去找找此處有無人家。最好能尋到張姑娘,她一定能救我……”
紫蝶聞言慌忙掃視四周,只見樹蔭蔽日一望無際,一時連方向都分辨不出來。
她急聲道:“這里哪有什么人家。”
紫蝶忽然住了口,因為方才還能勉強和自己說話的周濟泉,此刻已徹底昏厥過去了。
“快醒醒,你究竟怎么了!”紫蝶驚慌失措,忍不住伸手想要將他搖醒。
不料甫一搖動,周濟泉身體上的大小傷口血流更甚,嚇得她慌忙住手,再不敢輕舉妄動。
就在紫蝶束手無策時,一道黑影驀然閃到她的面前,趁其心亂如麻之際將周濟泉從她的手中一把搶奪下來。待紫蝶反應過來時,那黑影已扛著周濟泉跑在數丈開外了。
“混蛋,快停下!”紫蝶一眼便分辨出那黑影分明是個人。
只不過由于常年疏于打理使其頭發散亂胡子拉碴,此人身上僅殘存著幾塊破布用于遮羞,赫然是個脫離正常范疇的野人。那野人回頭對著紫蝶做了個手勢,隨即迅速遠遁而去。
紫蝶見狀愣住了,他方才的手勢分明是讓自己跟隨過來,難不成他有辦法救回周濟泉的命嗎?
這般想著,她立刻施展輕功,朝著那野人遠去的方向疾追了上去。
那野人扛著周濟泉在前面趕路,紫蝶則緊跟在后。紫蝶越追越是心驚,因為前方那野人身形極為迅捷,哪怕肩上扛著一人,其速度依舊不遜她半分。
如此身法造詣令紫蝶驚嘆的同時也生出了深深的疑慮:如此高人,究竟是如何流落此間的呢?
突然野人的身形在一方瀑布前停住,紫蝶見狀也隨之停下。
瀑布聲震耳欲聾,帶起一陣陣白茫茫的水汽,自千丈懸崖上傾瀉而下,好似懸掛山間的一匹巨大的銀練。飛瀑之水匯聚成水流湍急的河流,不住沖刷著河中數塊巨石,激起的雪白浪花宛若大塊大塊的碎玉,顯得極為壯觀。
紫蝶正沉迷于此間山水,眼角余光卻瞥見那野人將周濟泉輕輕放入河流旁的一個小潭中,便遙遙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野人不答,將周濟泉整個人都浸入潭水中,只留一個腦袋露在外面,接著身形騰起朝瀑布上的一棵樹迅速攀爬過去。
那樹的根部深深地扎根于巖壁中,常年承受著飛瀑之水的沖刷依舊不曾松動,可見其生命力之頑強。
那野人身手也著實了得,竟能硬抗著瀑布巨大的沖擊力勉強到達此樹的頂端,伸手摘下上面的幾顆鮮紅色果子后,隨即從極高的巖壁上一躍而下穩穩落在小潭旁邊。
接著野人熟練地剝開果子的外殼,將內部的青色汁液倒進小潭中。連剝了五個果子后,那潭水已隱隱開始泛著青綠色。
紫蝶見狀移步過去伸手試了試潭水,又蘸取了一點放在鼻尖輕嗅,頓時有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傳來,令她精神為之一震。
“這果子究竟有何玄妙?”她自言自語道。
不料那野人聞言居然對著紫蝶嘰里呱啦了好一陣,顯然其能夠了解自己說的是什么,可他卻無法用言語表達出來,紫蝶最終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過當她發現周濟泉的臉色,在潭水浸潤下變得越來越好后,終于放下了對野人的戒心,恭敬執禮道:“謝謝你。”
野人見狀頓時眉開眼笑,顯然能夠得到紫蝶的信任讓他感到很開心。
周濟泉傷勢的治愈已有著落,紫蝶便轉而開始思索起脫身之事來。目光掃視下來,她發現此處乃是一塊極為廣袤的盆地,四周均被千丈峭壁所圍。
若憑人力只怕根本不能攀爬到懸崖之巔,窮盡一生都無法脫離此地。
“你知道究竟怎么從這里出去嗎?”紫蝶此話方才出口,便自嘲道,“我這話倒也問得多余,若你知道脫身之法,又怎會同樣被困于此呢?”
果然野人聞言立刻搖頭嘆息,顯然同樣對此絕境無可奈何。
在周濟泉浸泡于藥潭中療傷的數日時間里,野人陪伴著紫蝶將盆地四周探查了個遍。
雖然本就沒有對能找到出路報以希望,但當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時,她還是遏制不住內心的煩躁情緒,眉頭越發緊鎖。
野人見狀蹦到紫蝶面前一陣手舞足蹈,讓后者看了半天才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她便笑道:“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多謝你的好意。”
野人頓時眉開眼笑。
她不明白為什么生性冷漠的自己,唯獨在面對著這個野人時能夠敞開心扉,把常年戴在臉上的冰冷“面具”卸下。但紫蝶能夠確定,這野人雖然武藝高強來歷神秘,對自己卻沒有半分惡意。加上此間山水秀麗恍若仙境,不知不覺間她竟有了一絲想要隱居于此的念頭。
這念頭甫一生出,紫蝶便迅速將其打消,同時暗暗嘲笑起自己的愚昧和天真——對于她這種終日與殺戮為伴之徒,又怎敢奢求過上安安穩穩的日子呢?
這數日時間里,紫蝶還與野人一起回到過來時的那處洞穴。只不過此時洞穴因沸血毒蚣的野蠻撞擊早已徹底塌陷,甚至連方圓兩里的地面都整個兒凹陷了下去,宛若被巨錘狠狠砸過。
如此,按原路返回的想法便不得不作廢了。
這一日紫蝶和野人再次無功而返,回到瀑布時卻沒看見周濟泉的人影。
紫蝶立在小潭邊,腦中極力思索著周濟泉的去向,忽聞一旁林中傳來男子溫和的聲音:“不用找了,我在這里。”
紫蝶循聲望去,瞧見他此刻正赤身裸體,僅用幾捆樹葉遮蔽著身體。不過從周濟泉裸露的皮膚來看,被沸血毒蚣的毒液腐蝕的地方已盡數恢復如初。
她迅速轉過身去,極力地掩飾住臉上的尷尬,同時故意冷聲道:“還以為你死了。”
周濟泉見狀也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解釋道:“我的衣服早就被那兇獸的毒液給弄得破破爛爛的,這四下又尋不到衣物,你不要放在心上。”
說著他的目光掃過紫蝶身旁的野人,一時間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自己對這野人竟有幾分熟悉。
周濟泉朝著野人走去,伸手就要撥開其頭上的臟亂毛發。誰料野人似乎對他極為警戒,立刻躲開不讓他接近自己。
周濟泉試了幾次都被他閃躲開來,一時間心頭疑云騰起,疑惑道:“這人究竟是誰,竟有如此矯健的身法?”
紫蝶將野人如何救治他的經歷簡單說了一遍,末了還不放心地加了一句:“你放心,我能保證他對你沒有惡意。倒是你又不是野人,穿成這樣成何體統,先將我的衣服穿上吧。”
說著她將自己紫色的外衣脫下拋了過去,自己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衣衫。
周濟泉接過外衣的瞬間不由怔了怔,他從來都不曾料到眼前這個殺人如麻的女子也會有如此體貼的一面。手上的紫衫不時傳來陣陣幽香,周濟泉猶豫良久才將之圍在腰間作為遮擋,同時朝紫蝶執禮道:“多謝了。”
紫蝶未曾用眼瞧他,只微微點了點頭作為回應,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周濟泉的視線不經意間掠過紫蝶的背部,隱隱瞧見她的背上有著淡紫色的紋身,只是被衣衫遮住看不真切。
他雖然心生疑惑,但又不好凝神細看,便先將這疑惑拋至腦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