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并沒有向蒸汽與機械教會立刻表現出自己早已消化了魔藥的異常，而是直到最近他十一歲生日前幾天的時候，才如同那些不知道“扮演法”只能通過時間熬方式消化魔藥一樣向蒸汽與機械表達出自已序列9“窺秘人”魔藥已經消化完畢，申請“窺秘人”途徑，下一序列，序列8“格斗學者”的魔藥。

十一年的光陰，在貝克蘭德皇后區索托斯宅邸古老的自鳴鐘齒輪咬合聲中，不緊不慢地流淌而過。對于哈斯塔·索托斯——或者說，藏在這副貴族少年皮囊下的林墨——而言，這十一年是戴著無形枷鎖的漫長跋涉。

他體內那源自“知識荒野”的污染，如同蟄伏在靈魂深處的冰冷毒蛇，每一次微弱的蠕動，都提醒著他自身存在的異常與危險。而蒸汽與機械教會，那個將他從污染廢墟中撿回，卻又在他身上打下“窺秘人”烙印的龐然大物，其目光從未真正遠離。定期造訪的“機械之心”成員，帶著冰冷刻板的儀器，檢測他體內的污染波動；教堂的例行問詢，如同精密的手術刀，試圖剖析他身體與思維的每一個角落是否受到了污染。在這座由齒輪、蒸汽與隱秘信仰構筑的“庇護所”里，他深知，任何一絲超出常理的異動，都可能引來毀滅性的審查，甚至……更徹底的“凈化”。

因此，他將自己包裹在名為“哈斯塔·索托斯”的完美偽裝之下。他像一個真正的、對非凡世界充滿好奇，懵懂無知的貴族少年一樣生活。在教會學校學習文法、歷史和基礎的機械原理，在禮儀教師的指導下練習得體的舉止，在老管家擔憂的目光下，進行著合乎貴族少年體魄與體能鍛煉。他表現得對神秘學知識有著符合年齡、甚至略顯遲鈍的“好奇”，小心翼翼地閱讀著那些教會默許的、經過層層過濾的啟蒙讀物，恰到好處地流露出困惑與敬畏。

而關于序列9“窺秘人”魔藥的消化進度，這個最核心的秘密，被他用層層疊疊的偽裝包裹得密不透風。

得益于前世知曉的“扮演法”精髓與知道詭秘世界中眾多隱秘與高端的非凡知識的原因，他其實早已在他還是嬰兒，魔藥剛剛入口時便已在靈魂深處完成了與“窺秘人”真諦的共鳴。那些不期而至的靈性直覺，對符號、儀式、隱秘關聯的敏銳感知，如同呼吸般自然。但他死死壓制著這份力量的外顯，從未在教會監控者面前流露出一絲一毫“窺秘人”能力運用嫻熟的痕跡。他像一個笨拙的學徒，在教會安排的、象征性的“神秘學知識基礎訓練”中，表現得中規中矩，甚至偶爾會犯下一些無傷大雅、符合他“新手”身份的小錯誤。

他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典型的、依靠時間硬熬來緩慢消化的“平庸者”。一個體內帶著頑固污染，天賦平平，只能靠著歲月流逝，一點點磨去魔藥中精神烙印的可憐蟲。每一次面對“機械之心”成員例行檢查時，他都精準地調整著精神波動，模擬出那種魔藥力量與靈魂緩慢磨合、遠未達到圓融的滯澀感。他的眼神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迷茫與探索欲，而非屬于真正“窺秘人”的洞悉與了然。

時間，成了他最好的掩護。十一年的“緩慢消化”，在教會那些處理過無數案例的記錄官看來，對于一個身負源質污染、起點艱難的孩子而言，雖然效率低下得令人嘆息，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甚至……是符合邏輯的預期。

直到他十一歲生日的前夕。

林墨知道，時機到了。身體的成長達到了一個相對穩定的階段，十一歲也接近了教會內部對“窺秘人”途徑初次晉升年齡的某種不成文的預期。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個更強大的序列能力，來為即將到來的、由“火花”與“詞條提取系統”引導的未知未來，增添一份自保的籌碼。序列8“格斗學者”——這條將神秘學知識與近身格斗技藝結合的途徑，無疑是最佳選擇。

他沒有選擇在生日當天，因為那會顯得過于刻意。而是在生日前一周，一次例行的、由一位被蒸汽與機械教麾下“機械之心”中相對溫和的文職人員充當他“基礎神秘學”老師，在這位文職人員上完“基礎神秘知識”的課后，哈斯塔露出了一個混合著疲憊、忐忑與一絲微弱期冀的表情。

“先生，”少年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仿佛長久壓抑后的釋放，他微微垂下眼簾，似乎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最近……我感覺……有些不一樣了。”

負責記錄的文職人員停下了筆，抬起頭，鏡片后的目光帶著職業性的審視：“不一樣？哈斯塔少爺，請具體描述你的感受。是污染波動加劇了嗎？”

“不，不是污染……”哈斯塔（林墨）連忙搖頭，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將一個努力組織語言、既緊張又帶著點興奮的少年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是……是那些知識。以前它們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看得我頭疼。但現在……那層玻璃好像變薄了一點？有些符號，一些簡單的關聯……我好像……好像能‘看’得更明白一些了？還有……還有身體，以前練習那些基礎格斗動作時，總覺得很笨拙，力氣也用不到點上，但現在……似乎……順暢了一點點？只是……只是感覺腦子里知道該怎么發力了，雖然身體還是跟不上……”

他描述的“進步”極其有限，甚至可以說是微不足道，完全符合一個靠時間硬熬、剛剛勉強觸及消化邊緣者的特征。沒有驚人的頓悟，沒有能力的突然飛躍，只有一點點水到渠成般的、緩慢積累后的自然松動。

文職人員仔細記錄著，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但鏡片后的眼神卻銳利了幾分。他例行公事地問了幾個關于具體感知細節的問題，哈斯塔都回答得磕磕絆絆，帶著嘗試性的不確定，甚至偶爾自我否定。

評估結束后不久，一份標注著“低優先級”的報告被送到了負責監督哈斯塔檔案的“機械之心”中層官員案頭。報告詳細記錄了哈斯塔描述的“微弱進步”，并附上了評估者的初步判斷：“……對象體內污染穩定。精神波動檢測顯示，其‘窺秘人’魔藥力量與其精神烙印的融合度出現小幅提升跡象，符合長期緩慢消化的典型特征。對象自述出現初步的‘知識內化’及‘格斗本能萌芽’現象，疑似開始觸及序列9消化邊緣。建議：進入觀察期，適時評估其申請序列8‘格斗學者’魔藥的可行性。”

幾天后，在哈斯塔十一歲生日前的最后一次禮拜日。當肅穆的蒸汽教堂儀式結束，人群散去，只剩下齒輪運轉的低沉嗡鳴和機油的氣息彌漫在空曠的大廳時。哈斯塔·索托斯，這位蒼白而俊美的少年，沒有像往常一樣跟隨老管家離開。

他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鼓足了畢生的勇氣，獨自一人走向了位于教堂側翼、負責處理信徒與教會事務的“機要文書處”。他的腳步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故作鎮定的僵硬。

在文書處冰冷的金屬柜臺前，面對那位穿著灰色制服、表情刻板如同黃銅雕像的文書教士，哈斯塔微微挺直了單薄的脊背，用清晰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顫抖的聲音說道：

“教士，我，哈斯塔·索托斯，依據《教會非凡者管理條例》及《索托斯家族監護協議》，正式申請領取序列8‘格斗學者’的魔藥。我的序列9‘窺秘人’魔藥，已于近期，完成消化。”

他遞上了一份早已準備好的、格式標準的羊皮紙申請書。上面除了必要的身份信息和申請內容外，還附有那位文職評估人員報告的摘要副本，以及一份由教會指定的基礎格斗訓練教官出具的、證明他“近期訓練狀態略有提升，具備基礎體能”的簡單評語。

文書教士抬起毫無波瀾的眼睛，冰冷的目光掃過申請書，又落回少年那張努力維持平靜、卻掩不住緊張與渴望的臉上。空氣中，只剩下蒸汽管道低沉的嘶鳴，和金屬筆尖劃過登記簿時發出的、令人心悸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