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國揣著張泛黃的地圖，蹲在李麗芬飯館的門檻上。圖紙上的老街被紅筆圈出個圈，圈外是周明軒規劃的新商圈——玻璃幕墻的寫字樓，帶電梯的商鋪，比老街最高的青磚樓還高出三層。

“這圖是你爸當年畫的。”李麗芬端來碗綠豆湯，瓷碗在地圖旁的凹陷處磕出輕響。那是周正國常年擱茶杯的地方，木頭門檻被磨出個月牙形的坑，像他戴了大半輩子的眼鏡片。

張嵐抱著病歷本從醫院過來，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拆遷補償協議：“譚護士長讓我問問，新社區醫院的診室，能不能留間帶陽臺的？”她指著地圖上的空白處，“老人們輸液時，能看見點綠葉子。”

周正國用手指敲了敲地圖上的老戲臺：“當年你爸在這兒教街坊認字，戲臺柱子上還刻著‘人之初’。”李麗芬接話：“我飯館的蒸籠，就擺在戲臺底下開過張。”張嵐忽然笑了：“趙磊說，新商圈要建個文化長廊，讓把老街的故事刻在墻上。”

拆遷隊拆到戲臺那天，周正國搬來把藤椅坐在警戒線外。李麗芬蒸了筐桂花糕，用油紙包好分給工人：“嘗嘗，這手藝是戲臺班主的媳婦教我的。”張嵐給老人量血壓，發現周正國的心跳比平時快：“您不是總說‘山外有山’？新長廊比戲臺亮堂，能坐更多人聽您講課。”

周正國望著倒塌的戲臺頂，椽子上還掛著去年廟會的紅燈籠。“你看這樓，”他指著遠處新建的商圈框架，“老街是青石板鋪的一樓，新樓是往上蓋的二樓，可地基還在咱腳底下。”李麗芬往他手里塞了塊桂花糕：“就像我這鍋，換了新灶，熬的還是老街的湯。”

新商圈試營業那天，張嵐的社區醫院先開了張。診室陽臺正對著文化長廊，周正國在那兒講《論語》，李麗芬的新飯館就開在長廊盡頭，招牌上寫著“樓外樓分號”。有天趙磊帶著鄭萬青巡邏，聽見周正國在講“逝者如斯”，轉頭看見李麗芬正往張嵐的保溫杯里倒酸梅湯，三個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像老街延伸出去的新枝。

周正國摘下眼鏡擦汗時，發現長廊的玻璃墻上，映著老戲臺的影子——那是設計師特意用激光投影做的背景。他忽然想起年輕時讀過的詩，“山外青山樓外樓”，原來不是說舊的不如新的，而是說每座樓都連著根，就像老街的故事，拆了戲臺，還能在新樓的窗臺上，開出更旺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