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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卌二章:心鏡溯影,始末初揭

青萍鎮的殘陽,將守心梨樹的影子拉得很長,斜斜地鋪在滿目瘡痍的街道上。劫后余生的鎮民們沉默地清理著廢墟,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焦糊與淡淡的梨花香混雜的氣息,沉重得令人窒息。

心鏡堂后院,白玉盆中那株新生的嫩芽,沐浴在最后的余暉里,通體流轉著溫潤的銀白光芒。它輕輕搖曳,散發出的純凈生機如同無形的漣漪,悄然撫慰著這片飽受創傷的土地,也無聲地滋養著洛塵枯竭的心神。

洛塵盤膝坐在梨樹下,竹劍橫于膝前,雙目緊閉。眉心那道豎紋黯淡無光,如同蒙塵的星辰。心海深處,那株冰藍光樹依舊萎靡,枝葉間流淌的星輝稀薄如霧。但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卻無比堅韌的暖流,自那株銀白嫩芽中滲出,如同涓涓細流,緩慢卻堅定地修復著識海的裂痕,溫養著枯竭的經脈。

他不敢有絲毫松懈。魘主“終”那最后不甘的咆哮,如同跗骨之蛆,烙印在識海深處。歸墟之鎖雖成,但絕非永恒。那株嫩芽……祖母宋梨以殘魂為祭所化的希望之種,此刻成了維系歸墟封印、守護青萍安寧的關鍵,也成了“終”必然覬覦的目標。

竹榻上,墨承硯的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肩胛處那兩個暗紅的鎖鏈疤痕,邊緣的皮膚已開始發黑,如同蛛網般蔓延開細密的黑色紋路,散發著陰冷的死氣——那是“魘蝕”深入骨髓的征兆。強行沖破封鎖、喊出“終”之真名,耗盡了他最后的心力,也徹底激怒了盤踞在他體內的魘蝕之力。

“墨前輩……”洛塵睜開眼,看著那張蒼白如紙、眉宇間卻依舊鎖著刻骨痛楚的臉。心鏡之力掃過,只能感知到一片混亂與死寂的灰霧,墨承硯的神魂如同被風暴撕碎的風箏,在魘蝕的侵蝕下搖搖欲墜。

祖母最后的饋贈,讓他領悟了“心鏡碎光”的奧義,得以在魘徒圍攻下守住青萍。但面對墨前輩體內這深入骨髓的“魘蝕”,碎光之力如同細沙填海,徒勞無功。強行驅散,只會加速他的崩潰。

“始……”洛塵低聲念著這個字。墨前輩昏迷前那聲嘶吼,如同驚雷炸響在心間。魘主“終”的真名是“終”,萬物終焉的“終”。那與之相對的“始”,又是什么?萬物之始?混沌之初?它在哪里?又如何能對抗“終”?

線索……一定在墨前輩的記憶里!他經歷了三百年前的星宮覆滅,知曉“終”的來歷,更可能……知道“始”的所在!

心念至此,洛塵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深吸一口氣,再次閉上雙眼。心鏡之力不再外放,而是緩緩沉入識海深處,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株萎靡的冰藍光樹。光樹根系,連接著心海邊緣那片澄清的心湖。湖底,沉淀著與墨承硯締結星契時留下的、一絲極其微弱卻堅韌的魂力聯系。

“心鏡……溯影……”洛塵意念凝聚,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引導著心鏡之力,沿著那絲魂力聯系,小心翼翼地探入墨承硯混亂枯竭的識海。

如同踏入一片被風暴肆虐后的廢墟。識??臻g支離破碎,到處都是翻涌的灰霧與扭曲的陰影。無數記憶碎片如同破碎的琉璃,在灰霧中沉浮、閃爍,又迅速被黑暗吞噬。痛苦、絕望、憤怒、不甘……種種負面情緒如同實質的毒刺,狠狠扎向洛塵探入的心神!

“呃!”洛塵悶哼一聲,眉心劇痛。他強忍著識海被撕裂般的痛楚,心鏡之力化作最堅韌的細絲,在狂亂的灰霧風暴中艱難穿行,尋找著未被徹底吞噬的記憶核心。

不知過了多久,在一片翻涌的灰霧深處,一點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冰藍光芒,如同風中的燭火,頑強地閃爍著!

找到了!

洛塵心神一振,心鏡之力化作一道柔和的銀白光流,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點冰藍光芒。光芒觸碰到銀輝的剎那,如同久旱逢甘霖,猛地亮起!一股熟悉的、帶著星宮氣息的意念波動傳遞開來!

“以心鏡為引……照見……過往……”

洛塵的意念融入光點。

剎那間,天旋地轉!

眼前不再是破碎的識海,而是一片浩瀚無垠的星空!星河流轉,璀璨奪目。一座恢弘壯麗的宮殿懸浮于星海中央,白玉為階,琉璃作瓦,殿頂鑲嵌著九顆巨大的星辰,散發著柔和而威嚴的光芒——正是星宮!

畫面急速拉近。星宮廣場上,人影憧憧。洛塵看到了!看到了年輕時的墨承硯!他身著星紋玄甲,手持星樞劍,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周身散發著強大的星輝之力。他身旁,站著一位身著月白星紋長裙的女子,長發如瀑,眉眼溫婉,卻帶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嚴——正是祖母宋梨!她手持天樞劍,腕間星紋流轉,與墨承硯并肩而立,如同一對璧人。

在他們前方,星宮大祭司(宋梨的前世)高踞玉座,面容肅穆。下方,是星宮七十二衛士,以及……一個穿著墨綠道袍、面容儒雅、眼神卻深不見底的中年男子。他站在大祭司身側,地位尊崇。

“那是……蘇冥?”洛塵心中一動。祖傳手札中提過此人,星宮大祭司的副手,后來的叛徒。

畫面流轉。星宮一片祥和,墨承硯與宋梨在星輝下練劍,劍氣縱橫,星輝交映;蘇冥在丹房煉制星髓,神色專注;大祭司在觀星臺推演星軌,面色凝重……

突然!畫面劇變!

星宮穹頂,那顆最亮的“天樞星”毫無征兆地爆發出刺目的血光!血光如瀑,瞬間污染了整片星海!無數扭曲痛苦的人臉在血光中浮現,發出無聲的尖嘯!

“不好!災星異動!”大祭司驚怒的聲音響徹星宮!

蘇冥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狂熱,他猛地沖向觀星臺,手中多了一枚刻滿扭曲符文的骨令!他高舉骨令,口中念念有詞!

“蘇冥!你做什么?!”墨承硯厲喝,星樞劍直指蘇冥!

“做什么?”蘇冥轉過身,臉上儒雅盡褪,只剩下猙獰與瘋狂,“自然是……迎接吾主‘終’的降臨!這星宮,這星辰之力,都將成為吾主重臨的祭品!”

骨令爆發出滔天黑氣!黑氣化作無數鎖鏈,瞬間纏住猝不及防的大祭司!同時,星宮各處,無數隱藏的叛徒同時發難!刀光劍影,星輝與黑氣激烈碰撞!星宮衛士浴血奮戰,卻不斷有人倒下,被黑氣侵蝕,化作猙獰的魘徒!

“保護大祭司!”宋梨嬌叱,天樞劍化作金芒,斬向纏繞大祭司的鎖鏈!

墨承硯星樞劍橫掃,星輝如龍,將撲來的魘徒絞碎!他沖到觀星臺前,與蘇冥激戰!劍氣縱橫,星輝與黑氣碰撞,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沒用的!”蘇冥狂笑,骨令黑氣更盛,“‘終’主的力量,豈是你們能抗衡?看!歸墟之眼……開了!”

隨著他的話音,被血光污染的“天樞星”中央,一個巨大的、漆黑的漩渦緩緩旋轉起來!漩渦深處,一股難以言喻的、純粹的終結意志彌漫開來!星宮的空間開始扭曲、崩塌!無數星宮衛士被漩渦吸走,瞬間化為飛灰!

“不——!”大祭司發出悲憤的嘶吼!她猛地掙脫鎖鏈,雙手結印,周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輝!“以吾神魂……祭星宮本源……封!”

她化作一道流光,悍然撞向那漆黑的漩渦!星輝與黑暗激烈碰撞、湮滅!漩渦的旋轉驟然停滯!

“大祭司!”宋梨目眥欲裂!

“梨落!承硯!”大祭司最后的聲音在兩人識海響起,“歸墟之眼已開……‘終’主意志降臨……星宮將傾……快走!去尋……‘始’!只有‘始’……能對抗‘終’!記住……‘始’在……心……鏡……之……中……”

話音未落,大祭司的身影徹底被黑暗吞噬!漩渦在星輝的沖擊下劇烈震蕩,最終被強行封閉,但星宮穹頂也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走!”墨承硯一把拉住悲痛欲絕的宋梨,星樞劍劈開空間裂縫,帶著殘余的衛士,沖入茫茫星海!

畫面再次流轉。墨承硯與宋梨在星海逃亡,身后是緊追不舍的魘徒和蘇冥。他們歷經無數血戰,身邊衛士一個個倒下。最終,在一處荒涼的星域,他們被蘇冥率領的魘徒大軍追上。

“交出星髓!交出歸墟之眼的鑰匙!”蘇冥獰笑。

“休想!”宋梨擦去嘴角血跡,天樞劍遙指蘇冥。

墨承硯擋在她身前,星樞劍光芒黯淡,氣息萎靡。他深深看了宋梨一眼,眼中是刻骨的痛楚與決絕。

“梨落……活下去……找到‘始’……”他低聲說道,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不!承硯!”宋梨似乎預感到了什么,失聲驚呼。

墨承硯猛地轉身,星樞劍爆發出最后的光華!他不再防御,而是化作一道燃燒的流星,悍然沖向蘇冥和魘徒大軍!

“以吾之魂……燃星樞……封歸墟……斷魘途!”

轟——?。。?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星域震蕩,空間崩塌!蘇冥的慘叫聲戛然而止!追擊的魘徒大軍在白光中灰飛煙滅!而墨承硯的身影,也徹底消失在爆炸的中心……

“承硯——?。?!”宋梨撕心裂肺的哭喊,是畫面最后的定格。

溯影結束。

洛塵猛地睜開眼,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衣衫。識海中翻涌著三百年前的慘烈畫面,墨承硯最后決絕的身影,宋梨絕望的哭喊,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墨前輩……”他看向竹榻上昏迷的身影,眼中充滿了震撼與敬意。原來,三百年前,是他以自毀神魂為代價,強行封閉了被蘇冥開啟的歸墟之眼,斬斷了魘徒的追擊,為宋梨爭取了生機!

而“始”……大祭司臨終所言,“始”在“心鏡之中”!

心鏡……心鏡之力?

洛塵下意識撫上眉心豎紋。心鏡之力源自星宮傳承,是守護與凈化之力。它……就是“始”?或者,“始”的線索,就藏在心鏡之力的深處?

他再次將心神沉入心海。那株冰藍光樹依舊萎靡,但根系連接的心湖,在吸收了墨承硯記憶碎片后,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厚重感?心鏡之力流轉間,仿佛多了一縷沉淀了三百年的滄桑與守護意志。

“始在……心鏡之中……”洛塵喃喃自語。他嘗試著引動心鏡之力,不再是攻擊或防御,而是……向內探索,追溯本源!

心鏡之力如同水波,在識海中緩緩蕩漾。意識隨著波紋下沉,穿過光樹的根系,沉入那片澄清的心湖。

湖水平靜無波,倒映著識海的星空。洛塵的意識如同一條游魚,在湖水中緩緩下潛。越往下,光線越暗,湖水卻愈發澄澈,仿佛能洗滌一切塵埃。

不知下潛了多久,意識觸及了湖底。

湖底并非淤泥,而是一片光滑如鏡的……冰面?冰面之下,并非黑暗,而是……一片混沌!灰蒙蒙的霧氣翻涌,無數光怪陸離的景象碎片在其中沉浮、生滅!有星辰誕生,有萬物生長,有文明興衰,有愛恨情仇……仿佛濃縮了宇宙萬物的起始與終結!

而在那混沌的中央,一點極其微弱、卻純凈到無法形容的……白光,如同胚胎般,在灰霧中緩緩搏動!每一次搏動,都散發出一種“生”的氣息,一種“初”的意志,一種……與“終”的終結截然相反的、創造與孕育的力量!

“始……之種?!”洛塵心神劇震!心鏡之力的本源深處,竟蘊藏著“始”的種子!

就在這時——

嗡!

白玉盆中,那株銀白嫩芽猛地一顫!頂端的銀白光點驟然亮起,射出一道凝練的光束,無視了空間阻隔,瞬間沒入洛塵眉心!

光束與湖底那點搏動的白光相連!

轟——!

洛塵只覺識海如同被投入了一顆太陽!心海光樹瘋狂生長,枝葉間流淌的星輝由冰藍轉為熾烈的銀白!心鏡之力如同決堤的洪流,奔涌不息!一股前所未有的、浩瀚磅礴的生機與創造之力,在他體內蘇醒!

與此同時,竹榻上,昏迷的墨承硯身體猛地一震!他肩胛處蔓延的黑色魘蝕紋路,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滋滋”的哀鳴,迅速褪色、收縮!他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一絲微弱卻真實的生機,重新在他體內流轉!

“塵……兒……”一聲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呼喚,從墨承硯干裂的唇間溢出。

洛塵猛地轉頭,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

“墨前輩!”

而白玉盆中,那株銀白嫩芽,在射出光束后,并未黯淡,反而通體流轉著溫潤如玉的光華。嫩芽頂端,那點銀白光點旁,悄然凝結出一滴……晶瑩剔透、散發著無盡生機與創造氣息的……露珠!

露珠之中,隱約可見一個蜷縮的、如同嬰兒般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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