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子縮在沙發一角，像是只柔順的小貓，林茉茉的大眼睛看著墻上的石英鐘一顫一顫地擺動。

都下午三點了，媽媽還是沒有回來。

林媽的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媽媽沒回來，她也不想吃。

柜子上，一張幸福的全家福照片讓林茉茉又陷入回憶里。

那時候爸爸都上班，家里經常都只是她一個人，可是那時她從未覺得害怕，因為那時的家小小的，卻是暖暖的。爸爸愛媽媽和她，爸爸會做很多好吃的給她們，可是四年前，搬到現在這個大房子后沒多久，爸爸就常常不回家，甚至一個星期也難得見他兩次。從那時起媽媽開始變得沉默，她不再哄茉茉，不再開心的笑，她請來林媽，自己去成天泡在麻將桌子上了。

后來，媽媽就開始摔東西，摔好多東西，她不再是那個溫柔的媽媽，她歇斯底里，她尖聲質問爸爸，她總是哭，媽媽哭的時候，爸爸就摔掉門離開。然后，林茉茉就一個人縮在被子里哭，她咬著被子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從媽媽的嘴里她聽到了另一個女人的名字，那該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呀，自己的爸爸就這樣被她搶走了，所以她恨，恨那些打扮妖艷的女人。她在心里想，一定是那些女人讓爸爸變得糊涂了。

可是她不忍心恨爸爸，她知道，只有在深夜的時候，爸爸才會來到她的小床前，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

一聲巨響將茉茉拉回了現實，三點四十分，像是有人踹開了林宅的大門。

剛奔到門口，一股酒氣便撲鼻而入。

是媽媽，媽媽斜倚在門邊，她的頭發亂亂的散在肩膀上，真絲襯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白皙的前胸一片潮紅。手袋被扔在了不遠處的草皮上，她抬起頭，睜大茫然的眼睛，望了半天，才認出茉茉。

“茉茉回來了，來，到媽媽這邊來。”醉眼朦朧的指了指茉茉的方向，又轉身“哇”地一聲吐起來。明黃色的膽汁和著酒水一股腦涌出。媽媽兩腳一踏空。便摔在草地上。

茉茉幾乎是哭著跑過去。看著媽媽摔倒，她的心像是被刀割了一般，可是她力氣太小，拖了好久，也攙不起媽媽。她就用自己黑色小洋裝幫媽媽擦掉臉上的臟東西，她拼命拭，媽媽就拼命吐，急得她也哭出聲來。

“媽媽你不要這樣，你不要喝酒好不好，嗚...”

林茉茉傷心地跌坐在地上，看著一旁神智昏迷的媽媽，恨不能幫她承擔一些難過。

“茉茉。”虛弱的聲音響起。茉茉的媽媽緊緊摟住林茉茉。大聲哭起來。

“茉茉，要是我和你爸爸離婚，你會跟著我對嗎？茉茉，你一定要陪著媽媽，媽不能沒有你啊茉茉。”

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后，媽媽又猛烈地咳嗽起來

“咳...茉茉，明天，我和你的好爸爸，就真的,要去辦手續了。明天你知道嗎。明天過后，這個家，就不是原來那個家了，

茉茉，媽媽好恨，好恨這大房子，是它，讓這個家變得不再是個家，茉茉。你一定要跟媽媽走好嗎。你一定要。等我們辦完手續媽媽就帶你離開，咳...

茉茉。我們離開重慶，我們永遠也不要再回來。”

語無倫次地講完這些話，女人浮腫的雙眼緊緊盯住茉茉，目光里有盼望也有害怕，她怕，她已經失去一切，她怕連惟一的女兒也沒有了。她的手指緊緊掐住茉茉的手臂，生怕她一松開，茉茉就會像那個男人那樣，毫不留情地離開自己。

茉茉看著媽媽的樣子，她害怕得直往后退，她更怕，她不敢想象沒有了媽媽的日子，她會是怎樣生活，可是，她的生活里要是沒有了爸爸，也將同樣無法承受。

小小的身子一步一步退至門邊，茉茉提起衣擺就往馬路上沖去。

這時太陽已經落下了半個頭。金黃色的光芒映在她的臉上，她的臉上，還有間斷落下的淚花。她就這樣跑著，一步一步逃開那個家。她害怕看到媽媽那雙渴盼的眼睛，她無法選擇，實實上她從來都沒有選擇。

所以她天真的認為，只要自己不開口，他們倆就無法真正脫離關系，她不要表態。她不想跟著誰，因為她一個也不能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