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天光未明。

顧清晏正趴在禮部公案上啃蔥油餅，餅渣落在一疊賬冊上，倒像是撒了層芝麻。

他叼著餅角翻到漕運那一欄，眉頭皺得能夾蒼蠅。數字對不上，糧船數目比去年多出五成，可漕米入倉數卻少了兩成。這賬做得比他前世學生交的論文還爛。

“大人，茶。”

阿蠻端著青瓷盞進來，袖口一抹寒光閃過，像極了昨夜他在燈下看到的淬毒匕首的反光。

顧清晏眼皮都沒抬，含糊道：“放桌上。”

阿蠻應聲退下，腳步輕得像貓。她走后，顧清晏盯著那杯茶看了半晌，突然伸手將賬冊夾進送往工部的文書中。動作熟練得仿佛干過千百遍。

其實這是他穿越后的第三天，前兩天都在適應身體、背人設。現在終于要動第一手棋了。

辰時初，早朝開始。

顧清晏站在班列末尾，手里還捏著半個沒吃完的蔥油餅。他左邊是戶部侍郎，右邊是工部員外郎，兩人正低聲議論什么，眼神不時掃向太子那邊。

“河道總督貪墨漕糧！”李明遠突然出列，手中奏折揮得啪啪響，“臣請陛下徹查！”

皇帝趙玄明面色鐵青，咳嗽兩聲才開口：“呈上來。”

奏折遞上去，滿朝嘩然。有人驚怒，有人竊喜，還有人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

顧清晏低頭咬了一口餅邊，嚼得嘎吱作響。他抬頭看了看太子趙元昭，后者正得意洋洋地把玩金錯刀，在龍椅扶手上亂劃。

“孤是太子！孤要什么有什么！”趙元昭果然又來了這套。

顧清晏嘴角微揚，心道：這題我會，但本官選擇裝傻。

退朝后，顧清晏拎著銅壺去御花園打水，迎面撞上王烈。

“顧主事。”王烈抱拳，盔甲叮當作響，“聽說你最近在看漕運賬？”

“閑來無事，隨便翻翻。”顧清晏笑了笑，壺嘴往天上一斜，陽光正好映在青銅筆筒上，一道淡淡的銀白色光芒若隱若現。

王烈狐疑地看著他，最終沒再多問，轉身走了。

顧清晏目送他離開，低頭看著筆筒上的光影，心里已有了盤算。

回到禮部，阿蠻正在收拾書房。

“今日早朝熱鬧吧？”她一邊擦書架一邊問。

顧清晏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熱鬧歸熱鬧，可惜不是我的戲。”

阿蠻頓了頓，修長的手指撫過腰間某處，似有猶豫。

“怎么？你在聽雨軒練武時被人發現了？”顧清晏似笑非笑的問。

阿蠻臉色微變，隨即恢復平靜：“沒有的事，大人說笑了。”

顧清晏聳肩，不再深究。

他起身走到窗邊，望向紫宸殿方向，眼中寒光一閃，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幕降臨，顧清晏獨坐書房，手中拿著那份被調包的賬冊。

紙張質地不同，頁腳微微泛黃，明顯是后來補上的。

他冷笑一聲，提筆在空白處寫下幾個字：李明遠，你好大膽。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輕而急促。

顧清晏立即將賬冊藏入暗格，吹滅燭火。

門縫中透進一道月光，隱約可見一個黑影貼墻而行，直奔禮部文書房而去。

顧清晏屏息凝神，聽著那人的動作，嘴角上揚。

看來，有人按捺不住了。

次日清晨，顧清晏照舊啃著蔥油餅去早朝。

剛到門口，就被陸文昭攔住。

“顧主事，你昨日送去工部的賬冊，出了大事！”陸文昭神色緊張，“工部尚書當場駁回，并稱要徹查來源！”

顧清晏慢悠悠地咬了一口餅，含糊道：“哦？那他們查出是誰做的假了嗎？”

陸文昭搖頭：“還沒，但太子已經下令，要嚴查此事。”

顧清晏點點頭，拍拍對方肩膀：“別慌，我自有主張。”

說完，他徑直走進大殿，步伐從容不迫，穩健如山。

午后，紅袖送來消息。

“顧大人，昨晚有人潛入禮部文書房，偷換了賬冊副本。”她壓低聲音，“是個高手，連老鴇都差點栽在他手里。”

顧清晏聽完，只淡淡一笑：“辛苦了。”

紅袖欲言又止，終究沒說什么，轉身離去。

顧清晏望著她的背影，心中已有了判斷：幕后之人，必是李明遠無疑。

他拿起青銅筆筒，對著陽光再次細看，漸漸的臉上露出笑容。

三日后，顧清晏在早朝上當眾取出一份賬冊副本，正是那天晚上被換走的那份。

“啟稟陛下，”他朗聲道，“此乃戶部李明遠親筆所寫，其中摻水量之大，足見其用心險惡。”

這下，滿堂嘩然。

李明遠大驚失色：“你胡說！我何時……”

話未說完，皇帝已拍案而起：“來人！拿下李明遠，徹查此事！”

顧清晏拱手施禮，神情淡然，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場棋局，他已經布好了下一步。

夜風拂面，星光點點。

顧清晏站在禮部門口，抬頭望天，喃喃自語：“這題我會，但我選擇……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