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夜晚的風，似乎有些大了。

當方影半夜被呼嘯的晚風，捶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吵醒時，他下意識抱了抱，卻抱了個空——顧小冉不見了。

“是去，上廁所了么？”

方影并沒有在意，他其實也有些想上廁所了。想了想，索性也站起來，小心的走出教室，避免吵醒其他在睡覺的幸存者。

“廁所應該還是能用的，這里的喪尸爆發不像電影里的那樣，是全球性的秩序崩壞，很多基礎設施其實都還能用——誒不對，按理說世界交錯這種影響應該比全球崩壞更大吧？”

方影隨意想著些有的沒的，在路過一間教室時，卻聽到了些奇怪的，沉悶的聲音——像是在，劈砍著什么東西。

他有些疑惑，大晚上的，哪個幸存者閑得沒事干，是在加工什么道具么？

方影打開了門，正準備提醒一下對方，晚上小聲點，就被眼前的景象，瞬間驚沒了睡意——

教室內，夜風呼嘯，沒有窗簾的遮擋，月光如霜般灑落，像是一層薄紗，披在少女身上，映出片片妖艷的血色。

而在她腳下，一個熟悉的，卻又如此陌生的，殘破的尸體橫陳——

砰！

隨著一聲悶響，少女將手中的消防斧狠狠劈下，一顆圓滾滾的頭顱終于被斬落，滑過被砍斷的四肢，滴溜溜的滾到方影腳下——一張帶著驚愕與難以置信的，沾染著血色的臉，恰好正對著方影，從下往上的看著他。

看著，自己的，青梅竹馬。

那是，顧小冉。

“哦？方影同學，你來了。”

少女似是有點累，她喘了口氣，慢慢轉過身來，臉上，衣服上，手上，全是大片大片紅色的鮮血，面上卻依然掛著溫和的笑容：

“是吵到你了么？實在是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對人類動手，沒想到處理尸體會這么麻煩——血也流了好多，小冉同學掙扎的太厲害了，把我身上濺得全都是......唉，真是有點麻煩了呢，我沒有帶多余的衣服，等會估計又要想個好理由來安撫大家呢?！?

班長的笑容平靜，溫和，聲音沒有一點顫抖，仿佛在說一件什么平常的小事：

“不過，方影同學，你放心，就算沒有小冉同學，我也是有辦法帶領大家活下去的——異能者，其實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啊，一樣會死呢。”

她趣味盎然，似有回味道：“我也沒想到小冉同學會那么好騙呢~我只是說有話要和她一個人說，她就開開心心的和我一起來到這里了呢——哈哈方影同學，你知道的吧，她喜歡我哦~我一表現出羞澀的樣子，她立馬就什么戒備都沒有了，連我在手里藏了把刀都沒發現呢~”

班長開心道，笑容越發燦爛：“我只是對她說：‘啊，小冉~我其實，也很喜歡你啊’，就輕松地把她抱住了呢！

你知不知道，她還說什么比起我，她其實更喜歡你哦，那副認真又害羞的樣子~緊張兮兮的宣告主權，讓我離你遠點的樣子~真的很可愛哦——

你有沒有見過這樣的小冉同學呢？要是沒見過，那就太可惜了——因為啊~你以后，再也見不到她了~”

班長的笑容慢慢冷下來，像是沸騰的海水凝結成冰：“你以后，就只有我了。”

她終于不再遮掩，眼睛死死盯著低著頭，仍在與顧小冉頭顱對視的方影，怒道：

“所以......看著我啊！！！

她已經死了！為什么還不看我！？

你不是很為難么，你不是說你不能放棄顧小冉么！

好啊，你選不出來，我幫你選！你現在只有我了！

你以后只能看我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方影緩緩蹲下，將顧小冉的頭顱抱起來，輕輕的將她的眼睛闔上，脖頸處的傷口還在滲出溫熱的鮮血，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胸懷。

“班長。”

“叫我晚晴?！卑嚅L冷冷道。

“班長，你太過分了。”方影終于看向她，眼中，是極致的痛苦與憤怒，怒火燃燒著，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吞噬：

“我曾經以為，你是英雄，是比小冉更能帶領大家的領導者，你沉穩，理智，善良，處理事情妥當，是完美的班長，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極致......”

“夠了！”班長拿著消防斧，聽著方影那些話，臉色扭曲起來，那溫和的笑容終于維持不住，猙獰如同惡鬼：

“那是你們眼中的我，不是真正的我！從來不是！

你們這些人，總是這樣，期待著我成為這樣那樣的人，期待我變得完美！

但等我真的變成了這樣的人，真的做了英雄一樣的事，你們又開始嫌棄我不是異能者——顧小冉她的貢獻有我大嗎？

憑什么她一來，就占據了所有的光彩！憑什么她就能那么理直氣壯的把你搶走！就憑她是異能者么？就因為她是異能者，所以可以理所應當的擁有一切么？

她能做到的，我一樣能做到的！她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

我殺了她，我比她更強，我才應該擁有一切！”

方影看著這樣，一步一步走來，如瘋似魔的班長，感覺她是如此陌生，卻又是如此真實，就像是一頭披著羊皮的惡獸，終于按捺不住，撕開了縫在自己身上的羊皮，痛苦，掙扎，血淋淋，卻又有種終于釋放自我的舒爽與暴躁。

她不再裝了，方影也不和她裝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抱著顧小冉的腦袋轉頭就跑——他當然很想沖上去，像個英雄一樣幫顧小冉報仇，但他更清楚，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如今想要勝過她的唯一機會就是叫醒其他幸存者，通過揭穿班長的真面目來制裁她。

“來人——”

然而想法很美好，現實卻更殘酷，只是剛動一下，話音還沒喊出口，就聽到一陣風聲呼嘯而來——砰！

消防斧的斧刃，狠狠貫入方影后背，巨大的沖擊力，差點就讓他摔倒！

“方影，你想逃跑么？為什么要逃跑？”

班長的聲音如影隨形：“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秘密，想知道我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嗎？你那些偷偷看我的目光你以為我沒注意到么？現在你看到了，你為什么要跑？”

“為什么，連你也不能接受，真正的我么？”

颯！

又是一箭，穩準狠的射在了方影的腿彎處，讓他徹底倒在走廊里——嗤。

方影反手將背上的消防斧拔了出來，鮮血噴濺而出，疼痛幾乎讓他出聲，但他咬著牙，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索性持著消防斧，靠在走廊的欄桿上，一邊抱著顧小冉的頭顱，一邊拿著消防斧對著班長，死死的看著她，似乎要將她現在的所有模樣都記清楚。

月下，染血的少女舉起了弓，眼角流下了晶瑩的淚水，將臉上的血液沖淡，她扯了扯嘴角，習慣性的露出了一個完美的笑容：

“方影同學，以后，再一起看漫畫吧。”

颯。

正中眉心。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