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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城市意象的書法(代序)

胡抗美

對空間的研究是當代書學的重要向度。和古代文人群體將書法作為書齋雅玩不同,在當代的展示空間中,書法所面向的是作為展廳觀眾的大眾,處在“一個由陌生眼光交織的視覺場中”(約翰·伯格語)。這意味著一種新的觀看方式和審美文化。對書法空間的研究,書法界在最近十多年稍有建樹,但大都局限在書法二維形式——章法方面。盡管相關研究多少也考慮了書法形式與自然空間、社會空間的聯系,但在我看來,仍不足以在學理上建構完整的書法空間學。

書法被認為是中國藝術的核心和基礎,出現在當代藝術領域的書法雕塑、書法裝置、書法舞蹈等創新形式業已表明,書法具有從二維空間向三維空間轉化的巨大潛力。木弟的新著《書法·城市·空間》是研究這種轉換的重大成果。其著作的研究突破了傳統書法理論的局限性,從書法藝術的文化價值、形式構成、美學視角及時空一體的本質特征入手,從當代藝術學理論、城市空間理論中發掘學術資源,并在現代城市空間和書法創作實踐中提取經典案例,建立參照,擴展了書法審美價值輸出的視野,既使書法藝術形式更趨向多元,也為打造藝居環境且具有中華文化地理標志、中國氣質的城市開啟了研究范例。

當然,作為一項跨界研究,木弟提出的構想頗為宏大:通過將書法與城市空間進行并置研究,揭示書法形式與城市規劃的空間組織與布局方法之間可能的內在聯系,探討書法哲學觀念、美學原理和技巧語言向當代城市建筑空間轉繹的可能性,進而通過有效的城市規劃手段,賦予城市空間以新的藝術品位與人文內涵。關于這一構想的可行性,木弟在書中進行了一系列有說服力的論證。我以為,這些成果建構了一個嶄新的學科,即當代書法城市規劃學,并對當代城市規劃思想做出重要貢獻。

城市是人類的生活家園和精神家園。就量的增長而言,最近三四十年中國城市化所取得的成就,不僅在中國城市史上,就是在世界城市史上也是史無前例的。它是中國經濟奇跡的最好證明。然而正如20世紀著名的規劃思想家劉易斯·芒福德所指出的那樣,一座城市對人類生活的價值,不僅體現在其空間性上,也體現在時間性上。城市的時間性是就城市的人文內涵而言的。時間性意味著歷史,意味著對人類生存經驗的保存,意味著城市作為一個文化容器的存在。但過去三十年的中國城市空間是西方現代主義的功能機械美學與過度經濟市場邏輯的產物,這種集體性的自身文化迷失造成單調、生硬甚至淺薄的城市空間觀感與意象。如木弟所指出的,人文精神的湮滅、規劃思想的混亂、個性特色的缺乏等等,已經成為了中國城市發展的現實困境。而且,規模上的超常規快速發展,事實上還加深了這一困境。就城市建筑而言,坊間所譏諷的“孔方兄”“秋褲”“馬桶蓋”之類的建筑,更是造成了對城市肌理和文脈的重大傷害。

從上述的問題意識出發,木弟在書中提出了實現書法藝術與城市空間兩者共享一種文化觀念的創見,主張城市空間和書法的“文法”和“句法”的互繹,從而將中國書法的美學思想和藝術語言,運用于城市空間規劃的構思設計與具體的表達路徑上。在書中,木弟對書法結體與城市建筑造型、書法點線與城市邊緣、書法章法與城市整體布局、書法風格與城市意象等所作的類比研究,均可謂引人入勝并發人深省。早在20世紀30年代,林語堂在他的英文名著《吾國與吾民》中就曾談及中國書法與建筑的關系。他說,和書法一樣,中國傳統建筑的主要傾向是祈求與自然相調和,這種人文精神,是與紐約的摩天大樓所代表的工業精神大異其趣的。時至今日,盡管中國城市建筑的規模、體量和功能性已非傳統的中國建筑可比,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必須拋棄中國建筑傳統的文化特色,相反,古代的中國建筑恰恰是當代中國城市人文重建的重要思想資源與形式資源。而這也正是木弟將中國書法與中國城市空間進行并置研究,探索將書法的傳統文脈向城市空間轉化的意義所在。

就書法自身的發展而言,今天的書法事實上也進入了一個都市化的階段。相比于古代書法家對那種純粹的自然的感知,今天的書法家感知世界的方式,已被城市空間所重塑。有鑒于此,我認為,探討書法與城市的關系,對當代書學而言,適逢其時。當然,這種探討應該是建設性的,木弟的研究所開辟的是一個具有獨特現實價值的路向。今天的中國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工地,在城市化的新階段,書法藝術如果真能在城市管理者、規劃者那里,成為城市空間意象營構的靈感之源,無疑是書法之幸,亦是城市之幸。

是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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