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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美術研究

奉請何方如來:寶寧寺九佛名稱辨別

戴曉云

(中國傳媒大學藝術研究院,北京,100024)

【摘 要】寶寧寺明代水陸畫繪制了十佛,佚失了一佛,九佛均未標明佛名。此文就九佛名稱問題做一辨別,依據《天地冥陽水陸儀文》和大同陽高云林寺水陸壁畫北壁的十佛圖像和榜題,確定了寶寧寺九佛名稱,并依據云林寺十佛排列順序確定了寶寧寺的佛像排列順序。

【關鍵詞】寶寧寺明代水陸畫 云林寺壁畫 天地冥陽水陸儀文 定名 排序

自從北水陸修齋儀軌《天地冥陽水陸儀文》和現存水陸畫的關系明確之后,對水陸畫圖像的研究釋讀個案勝不枚舉。但水陸畫研究中還有不少問題沒有得到解決,包括宏觀和微觀方面。宏觀方面暫且不論,微觀方面,不少卷軸畫中佛像名稱就是個尚未解決的問題。本文以《天地冥陽水陸儀文》和陽高云林寺北壁十佛為參照,就寶寧寺明代水陸畫中的佛名嘗試逐一辨別,并借鑒云林寺壁畫十佛排列順序對寶寧寺佛像排序。

寶寧寺明代水陸畫原藏山西右玉寶寧寺,其精美的皇家制作,御賜的身份,相對完整的留存,在有明一代的宗教畫中熠熠閃光。

佛是水陸畫中必請神祇,居正位,其地位在水陸神祇中最高。水陸畫中佛的畫像多少依據舉辦法會施主捐獻錢財的多寡而定,最多十佛,少的也可以是兩佛、四佛。寶寧寺明代水陸畫現存九佛,應該佚失了一佛,九佛均無榜題。對寶寧寺九佛的定名,不少學者已經做了研究。《寶寧寺明代水陸畫》刊登了吳連成的文章,按照畫冊內容順序,依次把九佛定名為毗盧舍那佛、盧舍那佛、釋迦牟尼佛、寶生佛、阿閦佛、不空成就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和佛(未定出尊名)。1吳連成沒有說出定名依據,也沒確定佚失的一佛的名稱,九佛中出現了兩個阿彌陀佛,顯然定名存在問題。以后大多數學者沿用之,陳妙姿《明代山西寶寧寺水陸畫探討——以佛教題材為例》2、潘建國《明清漢傳佛教眾神全像》3也討論了寶寧寺水陸畫中的七幅佛像,其中的第四幅4定名為藥師佛。陳俊吉在《寶寧寺水陸畫無榜題諸佛尊名考證》確定佚失的佛為阿閦佛,按畫冊《寶寧寺明代水陸畫》的順序,依次考定為大日遍照佛(大日如來)、不空成就佛、彌勒尊佛、藥師琉璃光佛、寶生佛、釋迦牟尼佛、大毗盧遮那佛、無量壽佛(阿彌陀佛)和盧舍那佛。5陳氏的佛名中大日如來是藏傳佛教中的名稱,其實就是毗盧遮那佛,而無量壽佛和阿彌陀佛是同一個佛的不同表達而已,九佛定名亦存在問題。陳氏考訂的依據是把一些在寺院里出現的雕塑中佛的手印作為比照對象,最終確定九佛名稱,把九佛名確定之后,無法對應的那尊佛就是佚失的佛。這種考據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一尊佛的手印原本就有多種,并不一定存在一一對應的關系,因此陳氏的依據不一定可靠,確定寶寧寺九佛名有很大的困難。拙作《佛教水陸畫研究》中對寶寧寺九佛也有命名6,但需要重新考慮。

由于水陸儀軌《天地冥陽水陸儀文》就是和現存水陸畫對應的科儀,到《天地冥陽水陸儀文》中查找祈請的佛名是明智的方法。《天地冥陽水陸儀文》祈請文中僅僅提到六佛名稱,分別是大毗盧遮那佛、盧舍那佛、釋迦牟尼佛、彌勒尊佛、藥師琉璃光佛、阿彌陀佛等。那其余四佛如何確定?

在《天地冥陽水陸儀文》中,佛屬于正位神祇,在壁畫中,正位神祇一般出現在北壁,佛作為正位神祇之首,當然也出現在北壁,其他神祇以天仙、下界神、冥府神、往古人倫和孤魂為順序,呈對稱分布在東西壁和南壁,并朝向正位神祇,形成向心朝元7之勢。少數壁畫的水陸畫的東西壁以佛為中心,以其余正位神祇、天仙和下界神圍繞佛,呈現以佛為中心的說法圖式樣,往古人倫和孤魂則出現在南壁,佛不一定全部畫出,青龍寺、公主寺等只畫出兩佛。一些水陸壁畫佛像既不在北壁也不在東西壁,而是以雕塑的形式出現在扇面墻的前面,北壁是其余正位神祇,東西壁分別是天仙、下界神等,呈對稱分布,亦形成向心朝元之勢,比如毗盧寺、永安寺、故城寺等。不幸的是,這些雕塑有的早已經損毀,不復存在,因此也就看不到佛像了。縱觀現存水陸壁畫,唯獨云林寺北壁保留了十佛,成為難得的水陸壁畫珍品。目前為止只看到云林寺有十佛的形象,寶寧寺有九佛形象,屬于保存比較完好的例證。

云林寺保存了十佛的形象,是很好的對比材料,因此本文擬結合云林寺的壁畫,對寶寧寺的九佛名稱進行重新定名。

首先確定了儀軌中有祈請的六尊佛名稱:

南無一心奉請,真如法性,湛寂含空,灑甘露以清涼,拔群生之苦海。凝然一相妙用多名,無余無欠逐情修,不滅不生隨意現,清凈法身,大毗盧遮那佛。

南無一心奉請,千葉蓮藏,世界微塵,開心地之法門,演無生之妙教。融通三界,該括萬靈,同緣主伴散塵勞,共攝交參除蓋障,圓滿報身,盧舍那佛。

南無一心奉請,了心得地,證道成家,聞猿叫以通真,見明星而悟道。心傳兩智,法證三空,雙林樹下演奇文,鹿野苑中談妙教,三類化身,釋迦牟尼佛。

南無一心奉請,知足天主,內院慈尊,升紫磨之金臺,處牟尼之寶殿。神都顯跡,補處馳名,六時演唱于洪音,三會撈攏于品,當來下生,彌勒尊佛。

南無一心奉請,法身皎潔,報體圓明,證琥珀之真容,現琉璃之妙像。毫輝玉彩,發紺青螺,雙持六愿接群生,獨起悲心迎品類,十二大愿,藥師琉璃光佛。

南無一心奉請,安養國界,凈土仁師,具萬德之功圓,證三身之果滿。詳談妙理,法闡真乘,花開九品號彌陀,補處一生無量壽,我等導師,阿彌陀佛。

南無一心奉請,心常不退,法欲恒明,無修過去之尊,不顯當來之主。頭頭顯正,物物圓融,三千作命以難思,十界有情而可度,十方三世,一切諸佛。8

其次,水陸法會是瑜伽密教,而金剛界曼陀羅中的五佛曼陀羅是以毗盧遮那佛為中心,以東南西北四佛為四方的形式,因此水陸法會中應該加上東西南北中五佛。分別應該是毗盧遮那佛、東方阿閦佛、南方寶生佛、西方阿彌陀佛、北方不空成就佛。在《天地冥陽水陸儀文》中出現了金剛界曼陀羅的形式,其中的五佛正是東南西北中五佛。9(圖1)

上圖中就是《天地冥陽水陸儀文》附的壇圖,其中的法界之圖是金剛界曼陀羅,中央正是毗盧遮那佛,四方正是東方阿閦佛、西方阿彌陀佛、南方寶生佛和北方不空成就佛10

不過金剛界五佛中包含西方阿彌陀佛(法界之圖中稱為無量壽佛),加上毗盧遮那佛就是金剛界五佛中的中尊,因此加起來就是九佛。那么水陸畫中是奉請十佛還是九佛呢?在水陸卷軸畫中,出現過十佛,民樂縣博物館收藏的水陸畫和《水陸道場鬼神圖像》中就有五佛畫在一幅上的例子,兩幅共十佛。很明顯,水陸畫中奉請的應該是十佛。

圖1 天地冥陽水陸儀文 法界之圖

圖2和圖3就是民樂縣博物館藏水陸畫和《水陸道場鬼神圖像》中的五佛圖像,由此可知,水陸畫中最多會出現十佛,因此寶寧寺的水陸畫應該是十佛而不是九佛;而寶寧寺佛像現存九佛,佚失了一佛。

那么應該是哪十佛呢?佚失的應該是哪一尊佛?

圖2 民樂縣博物館收藏水陸畫佛像

圖3 水陸道場鬼神圖像佛像

圖4 云林寺毗盧遮那佛

圖5 寶寧寺毗盧遮那佛

圖6 云林寺釋迦牟尼佛

圖7 寶寧寺釋迦牟尼佛

圖8 云林寺盧舍那佛

圖9 寶寧寺盧舍那佛

圖10 云林寺熾盛光王佛

圖11 寶寧寺熾盛光王佛

云林寺雖經清代重修,一些神祇具有明顯的清代畫風,但它的水陸畫是明代繪制且保存十分完好。

更重要的是,云林寺北壁繪制了正位神祇,包括十佛、十菩薩、十大明王、菩薩和羅漢。十佛都有榜題,分別是東方阿閦佛11、熾盛光佛、盧舍那佛(圓滿報身佛)、釋迦牟尼佛、毗盧遮那佛、彌勒尊佛、南方寶生佛、北方不空成就佛、藥師琉璃光佛、西方阿彌陀佛等共十佛。

云林寺大殿面南背北,南北各有一扇門,這樣就把南北壁分成兩塊,十佛分別畫在北壁的兩面墻上,一面墻上五佛。

北壁東側五佛,從西到東分別是毗盧遮那佛、釋迦牟尼佛、盧舍那佛(圓滿報身佛)、熾盛光王佛、東方阿閦佛。北壁西側五佛,從西到東分別是西方阿彌陀佛、藥師琉璃光佛、北方不空成就佛、南方寶生佛、彌勒尊佛。

先看毗盧遮那佛。

圖4是云林寺毗盧遮那佛,榜題很明確。對照此可知《寶寧寺明代水陸畫》中的第七頁是毗盧遮那佛,手結毗盧遮那印,兩幅手印一模一樣。(圖5)而吳連成定名為阿彌陀佛,實誤。

圖6是云林寺的壁畫,榜題為“釋迦牟尼佛”,正和《寶寧寺明代水陸畫》第二頁的佛像吻合。(圖7)而吳連成定名為盧舍那佛。

圖8為云林寺水陸壁畫,榜題為“圓滿報身”,就是盧舍那佛,圖中盧舍那佛作說法印。這個手印和《寶寧寺明代水陸畫》第三頁佛像吻合,因此寶寧寺的這幅佛像為盧舍那佛。(圖9)而吳連成定名為釋迦牟尼佛。

圖10為云林寺壁畫,榜題為“熾盛光王佛”,對照《寶寧寺明代水陸畫》,發現第四頁原題名為“寶生佛”的手印和云林寺的接近。(圖11)云林寺熾盛光王佛右手托一個法輪,在《寶寧寺明代水陸畫》沒有體現。現代佛畫中,不少表現熾盛光王佛的手印也沒有畫法輪。因此判斷此幅為熾盛光王佛。而吳連大成定名為寶生佛。

圖12 云林寺東方阿閦佛

圖13 寶寧寺東方阿閦佛

圖14 云林寺西方阿彌陀佛

圖15 寶寧寺阿彌陀佛

圖16 云林寺藥師琉璃光佛

圖17 寶寧寺藥師佛

圖18 云林寺南方寶生佛

圖19 寶寧寺南方寶生佛

圖12云林寺榜題為“東方阿彌佛”,很明顯是東方阿閦佛的筆誤。對照《寶寧寺明代水陸畫》,發現第六頁這幅的對照關系不明顯,但阿閦佛也有第六頁這樣的手印,因筆者斷定其為阿閦佛。(圖13)而吳連成定名為不空成就佛。

圖14是云林寺壁畫,榜題為“西方阿彌陀佛”,這和寶寧寺明代水陸畫第八頁佛像的手印基本相同。(圖15)吳連成定名也是阿彌陀佛。

圖16是云林寺壁畫,手印中左手托著個巨大的藥缽,右手曲四指當胸。圖17為《寶寧寺明代水陸畫》第五頁佛像,應該定名為藥師佛。此處定名為藥師佛,主要考慮到畫師可能并沒有畫藥缽,而右手的手印在藥師的手印中是很常見的。吳連成定名為阿閦佛。

圖18為云林寺壁畫,榜題為“南方寶生佛”。其手印和《寶寧寺明代水陸畫》中的第九頁佛像手印十分接近,故定為南方寶生佛。(圖19)吳連成沒有確定佛名。

圖20為云林寺壁畫,榜題為“彌勒尊佛”。寶寧寺明代水陸畫中第一頁佛像被吳連成定名為毗盧遮那佛。此處重新定名為彌勒尊佛(圖21),是考慮到彌勒佛除了有云林寺壁畫的手印外,還有圖21的手印形式,因此定名為彌勒尊佛。定出九佛名稱,可知佚失的佛像應該是北方不空成就佛。

我們知道,佛教是多神信仰,十方三世有無盡的如來,無數菩薩,在儀軌《天地水陸儀文》中列舉了祈請的六佛之后,又說:“南無一心奉請心常不退,法欲恒明,無休過去之尊,不顯當來之主;頭頭顯正,物物圓融,三千作命以難思,十界有情而可度。十方三世,一切諸佛。”在祈請完八大菩薩后,《儀文》又說:“南無一心奉請求一切智,修萬德因,資加位之三賢,等分覺之十圣。如是十信、十行、十住、十回向、十地位中,金剛心內諸大菩薩。”12也就是說不同堂的水陸畫可能會繪制不同的佛和菩薩,比如《天地冥陽水陸儀文》中列舉的祈請的菩薩是觀世音菩薩、文殊師利菩薩、普賢菩薩、大勢至菩薩、虛空藏菩薩、金剛手菩薩、除蓋障菩薩、地藏菩薩八位。而云林寺則是月光菩薩、藥上菩薩、彌勒菩薩、藥王菩薩、文殊師利菩薩、普賢菩薩、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無盡意菩薩和日光菩薩十位。而公主寺則提到文殊菩薩、普賢菩薩、觀音菩薩、大勢至菩薩、藥王菩薩、藥上菩薩、寶積菩薩和彌勒菩薩。

圖20 云林寺彌勒尊佛

但佛的祈請相對是固定的。大體來說毗盧遮那佛、盧舍那佛、釋迦牟尼佛、彌勒佛、藥師佛和阿彌陀佛是明確有祈請文的。又由于水陸法會是密教金剛部曼陀羅布局,東西南北中五佛名稱是固定的,而毗盧遮那佛在祈請文中已經出現,因此除去毗盧遮那佛,正好加上東西南北四佛,共十佛。

根據云林寺壁畫上的順序,我們可以確定十佛一般的排列順序(從東到西)

應當為東方阿閦佛、熾盛光佛、盧舍那佛(圓滿報身佛)、釋迦牟尼佛、毗盧遮那佛、彌勒尊佛、南方寶生佛、北方不空成就佛、藥師琉璃光佛、西方阿彌陀佛。盡管是壁畫上的一字排開式,十佛的排列也大致遵循了一定的規則,東邊和西邊分別為東方阿閦佛和西方阿彌陀佛佛,盧舍那佛、釋迦牟尼佛和毗盧遮那佛排在中間。

圖21 寶寧寺彌勒尊佛

云林寺壁畫畫出了十佛并且有榜題名稱,為寶寧寺佛的定名奠定了基礎,輔之以《天地冥陽水陸儀文》為文獻依據,確定寶寧寺佛的大致名稱。

作者簡介

戴曉云(1971—),女,中國傳媒大學藝術研究院教授、美術學博士。研究方向:佛教美術、佛道二教比較研究、敦煌研究和書畫鑒定。

基金項目

該文系國家社科基金冷門“絕學”及國別史研究專項《佛教水陸齋和道教黃箓齋儀式和圖像研究》(2018VJX054)階段性成果。

注釋

[1]吳連成撰文,山西省博物館編:《寶寧寺明代水陸畫》,文物出版社1995年版,第1-9頁。

[2]陳妙姿:《明代山西寶寧寺水陸畫探討——以佛教題材為例》,(臺灣)中國文化大學碩士論文2007年,第89頁。

[3]潘建國:《明清漢傳佛教眾神全像》,西泠印社出版有限公司2006年版,第3、18、32、52、56、58、62頁。

[4]這里的順序以《寶寧寺明代水陸畫》為標準順序。

[5]陳俊吉:《寶寧寺水陸畫無榜題諸佛尊名考證》,載《以法相會——寶寧寺、毗盧寺、明清水陸畫展暨學術研討會論文集》,2015年11月,第181-231頁。

[6]戴曉云:《佛教水陸畫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43頁。

[7]道教繪畫中有朝元圖的說法,其實佛教水陸畫也是另一種朝元,只是這里的朝元,并非朝見原始天尊,而是朝見佛祖為中心的正位神祇。

[8]戴曉云:《天地冥陽水陸儀文校點》,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37-38頁。

[9]戴曉云:《佛教水陸畫研究》。

[10]戴曉云:《天地冥陽水陸儀文校點》,第191頁。

[11]榜題筆誤為東方阿彌佛。此十佛從東到西排列。

[12]戴曉云:《天地冥陽水陸儀文校點》,第39頁。

(欄目編輯 顧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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