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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鐸《草書唐人詩卷》賞讀

渴筆淡入,起手便不落常格。勢從縑素之外而來,不覺悠然意遠。

引首“米家船”一印,鮮施于它制,足證此卷的是覺斯得心之作,直與米家書畫船中物相匹儔也。米老自號“寶晉”,則米家書畫船中所寶者非王謝一流而何耶?覺斯之高自標許如此。

書至第七行已盡用渴筆,至第九行“胡煙與塞塵”五字,則真如火箸畫灰,渾化無跡,此種筆意前人所無,不知來者其誰?“三春時有雁,萬里少行人”兩行,一弛一張,陰陽摩蕩,由平轉奇,波瀾漸起。至“古木無人逕,深山何處鐘。泉聲咽危石”,豈止波瀾而已,真如濤崩鳥號,水仙海怪,可移人情矣。

“泉聲咽危石”與“江聲走白沙”二“聲”字與醉素《自敘》中二“戴”字旨趣正同。皆是前一字以見其奇,后一字以盡其極。所不同者《自敘》之“戴”字在卷之末,此“聲”字在篇之中,置之卷末,戛然而止,則余響盤旋于空際;置之中部則須轉入轉深,奇境迭開,方不落庸常,故難。有客謂此卷乃“懷素家法”也,孟津“則勿許”。其每言“懷素野道,吾不服,不服,不服”!其實對手即是自己的鏡子,越喊不服,則越見砥礪之切也。

滿卷盤旋,至“園林白露中”之“中”字,則如寒天一劍,凌空劈下,更或如唐詩“一痕界破青天色”之境。此一“中”字極縱,近人馬宗霍《霎岳樓筆談》云:“明人草書,無不縱而取勢者,覺斯則縱而能斂,故不極勢而勢若不盡,非力有余,未易語此。”馬氏可為賞音。更有進者,此“中”字之末筆,欹右顧左,收筆恰在右行“白露”之“露”收筆管束之下。此一筆有“四兩撥千鈞”之妙,知否書之“管束”或“轉束”之功竟至如此妙境。此卷凡七十九行,三百七十八字,字字管領,行行轉顧,諦視每行之末,真有“步步回頭,千里一曲”之妙,覺斯此卷,造其極矣。

明 王鐸《草書唐人詩卷》34.5cm×654cm

篇末“連山到海隅”之“到海”二字,一線從頂端向左下從容引下,特富奇想,與通篇盤旋右欹之勢求得平衡。其后數行縱橫狼藉,混合一片,的是華彩爛漫之章。具款與最末二行跋語,視為謝幕之詞可也。

贅言:

一、“一筆書”:唐張懷瓘《書斷》云:“然伯英學崔、杜之法,溫故知新,因而變之以成今草,轉精其妙。字之體勢,一筆而成,偶有不連,而血脈不斷。及其連者氣候通其隔行,唯王子敬明其深詣,故行首之字,往往繼前行之末。世稱‘一筆書’者,起自于張伯英,即此也。”

好一個“氣候通其隔行”,王鐸不服懷素,而首肯伯英,故曰“觀同張觀”。王氏之一筆書,不是一味的連綿不斷,勢貫而已矣。其點畫之精到,深于“作草如真”之理,是以連綿處如游絲百轉,點頓處若珠玉落盤。更有進者,其以筆御墨,由濃而枯,墨彩粲然,自成節奏矣。

二、“點畫蕩漾空際”:王鐸以及古代的書法大師都應該是計白當黑、御實以虛的高手。王鐸此卷所呈現出的空白之美,令人驚嘆。如“有令外國懼”的“國”字,“風連西極動”的“極”字,“江聲走白沙”的“聲”字等,在如此一個個小小的天地里創造出來的圓融無盡、富有彈性的空白,我想是任何別的藝術門類所難于企及的。不能主動地創造出這樣的空白來,一定算不得好書法家,不能自覺地賞會這樣生動的空白之美,一定算不得好的鑒賞家。虛與實在中國藝術中從來都是互生互證的。

三、“五十自化”:王鐸的好友黃道周曾經斷言:“行草近推王覺斯。覺斯方盛年,看其五十自化。”王鐸《再跋自書瓊蕊廬帖》中也寫道:“此予四十六歲筆,五十以后,更加淬礪,仍安于斯乎?”此卷未署年,觀其精邁入化,河南美術出版社所編《全集》置此卷于五十歲之作中,宜哉!

癸未初冬,擁衾把卷不忍釋之,漫記于安敞廬中

本文原刊于《書法雜志》2004年第1輯,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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