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東區廢棄印刷廠的安全屋內，韓真真躺在臨時搭建的床墊上，皮膚下的藍色光紋如呼吸般明滅。陳愈將濕毛巾敷在她滾燙的額頭上，水珠接觸皮膚的瞬間竟蒸發成淡藍色的霧氣。

“體溫41.3度，還在上升。“林霧收回貼在韓真真脖頸上的手指，眉頭緊鎖，“這不是普通的高燒。她的毛細血管在發光。“

陳愈的量子視覺中，情況更為駭人——那些藍色光紋根本不是隨機分布，而是精確沿著韓真真的神經網絡蔓延，像某種生物電路正在重組。更可怕的是，光紋中不時閃過血紅色的噪點，每次出現都引發少女一陣痛苦的痙攣。

「警告：檢測到量子病毒指數級增殖。」系統冷冰冰地報告，「宿主神經系統崩潰概率：87%。」

印刷廠老舊的風扇在頭頂吱呀轉動，投下搖擺不定的陰影。陳愈打開從藥店搶來的急救包，里面最先進的設備也不過是一支腎上腺素筆。

“常規藥物沒用。“他撕開韓真真的袖口，露出已經完全變成藍色的前臂，“病毒在改寫她的神經結構。“

林霧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看她的脖子。“

韓真真鎖骨下方浮現出一串發光符號：六個殘缺的莫比烏斯環，圍繞著一個完整的第七個。每當她呼吸，這些符號就輕微脈動，像是某種倒計時。

“六個被捕獲的調和者...“陳愈想起安娜的警告，“他們通過量子連接在影響她。“

林霧從背包掏出初始打火機碎片和三角吊墜，將它們并排放在韓真真身邊。兩件物品立刻產生反應：打火機碎片懸浮而起，吊墜的藍色晶體投射出一束光，在空氣中形成不斷變化的幾何圖形。

“它們在嘗試建立平衡場。“林霧驚訝地看著這一幕，“艾琳娜設計的物品在自動保護她。“

陳愈卻注意到一個細節——當林霧靠近時，韓真真身上的光紋會短暫變亮。他的系統捕捉到微妙的能量流動：從林霧的烙印處流向韓真真，再通過吊墜形成回路。

“需要你幫忙。“陳愈抓住林霧的手腕，“我的系統顯示你們三者之間存在著量子糾纏。如果我同時連接你和吊墜，或許能暫時穩定她的狀態。“

林霧毫不猶豫地點頭。她將烙印處貼在韓真真額頭上，另一只手握住吊墜。陳愈深吸一口氣，雙手分別按住林霧的肩膀和韓真真的手臂。

「量子橋接啟動。情感同步率校準中...」

機械女聲未落，陳愈的視野就被一片刺目的藍光淹沒。世界扭曲旋轉，當他重新聚焦時，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由無數發光走廊組成的迷宮中。墻壁是半透明的，后面流動著數據流般的彩色光帶。

“韓真真的意識空間...“他立刻明白過來。

遠處傳來微弱的啜泣聲。陳愈沿著聲音跑去，拐過幾個彎后，眼前的景象讓他血液凝固——

六個透明培養艙懸浮在圓形大廳中央，每個艙內都蜷縮著一個與韓真真容貌相似的少女，年齡從十幾歲到三十歲不等。她們被無數紅色管線刺入脊椎，管線另一端連接著一個巨大的黑色球體，正有節奏地脈動，像顆畸形心臟。

“情感榨取裝置...“陳愈的系統中自動浮現出這個名詞。圓桌會正在系統性地抽取調和者的能力。

其中一個艙體內的少女突然抬頭。盡管面容憔悴，那雙銀白色的眼睛依然明亮。她張開嘴，發出的不是聲音，而是一串直接傳入陳愈腦海的量子信息：

「警告第七層回聲...不是艾琳娜...圓桌會偽造...Z-17是關鍵...找到原始代碼...」

其他五個調和者也陸續蘇醒，六雙手同時按在培養艙內壁上。剎那間，陳愈被拉入六段同步傳輸的記憶碎片：

——一個白色實驗室，艾琳娜將吊墜交給年幼的Z-3；

——圓桌會成員圍坐在七邊形桌前，投票決定“收割計劃“；

——帕維爾將注射器刺入Z-11的脖頸，她的尖叫聲化為數據流；

——某個地下設施中，七個培養艙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狀；

——格林威治天文臺下方，工人們正在安裝某種巨型設備；

——最后一段記憶最模糊，只看到艾琳娜將一枚芯片藏入嬰兒襁褓...

碎片洪流幾乎沖垮陳愈的意識。他跪倒在地，系統的警報聲響徹整個意識空間：

「量子病毒入侵！情感防火墻即將崩潰！」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藍光劈開紅色迷霧。韓真真的虛影出現在大廳入口，不再是昏迷的少女，而是一個由流動代碼組成的光之生命體。她雙手一揮，六條藍色鎖鏈纏住黑色球體。

“滾出我的大腦！“她的聲音帶著多重回聲。

黑色球體爆發出刺耳尖嘯，紅色管線一根根斷裂。調和者們趁機掙脫培養艙，手拉手組成一個六邊形屏障。陳愈感到一股強大的推力——他被彈出這個意識空間。

現實世界中，三人同時彈開。韓真真劇烈咳嗽，吐出一團藍色液體；林霧的烙印處滲出血跡；而陳愈的鼻腔和耳道都流出了鮮血。

“病毒...穩定了...“韓真真虛弱地說，皮膚下的藍光不再閃爍，“她們...其他調和者...幫我暫時壓制了它...“

林霧突然僵住，雙眼失焦。她的嘴唇機械地開合，吐出一串德語：“Aktivierungscode: Dreieck-7-17-23. Best?tigung erwartet.“（激活碼：三角-7-17-23。等待確認。）

“林霧？“陳愈搖晃她，沒有反應。

更可怕的是，她的烙印正在投射出全息圖像——格林威治天文臺的立體結構圖，特別標注了子午線大廳下方的某個密室。

韓真真掙扎著爬起，將三角吊墜按在林霧的烙印上。藍光暴漲，林霧像被電擊般顫抖，隨后猛然清醒。

“發生了什么？“她茫然地問，完全不記得剛才的事。

“你...被某種程序控制了。“陳愈謹慎地說，“說出了德文指令，還投影出天文臺的結構圖。“

韓真真已經抓起平板電腦，手指飛舞：“不是控制...是記憶！那段德文是艾琳娜設置的激活密碼！“她調出剛繪制的示意圖，“看這里——天文臺地下有個隱藏入口，就在本初子午線正下方七米處。“

陳愈的系統突然發出提示音。在剛才的意識連接中，它自動記錄了一段加密數據，現在才完成解碼：

「第七層入口協議：三位一體共振需在時空奇點完成。坐標：51.4769°N， 0.0005°W。時間：23:17:00。要素：烙印(L-9)、初始裝置(打火機)、調和者(Z-17)。」

“午夜11點17分...“林霧若有所思，“為什么這個時間？“

韓真真突然瞪大眼睛：“等等...23:17...就是7:17的鏡像時間！“她調出手機計算器，“如果格林威治是0時區，那么在地球另一端的國際日期變更線附近...“

“會同時是7:17分。“陳愈恍然大悟，“兩個7:17形成時空對稱點！“

林霧檢查彈藥，神色凝重：“現在問題是，我們怎么突破圓桌會的防御？如果那里真是入口，肯定重兵把守。“

韓真真露出一個蒼白的微笑：“我看到了他們的安防系統...在意識空間里。“她敲擊鍵盤調出一組代碼，“所有調和者共享部分能力。Z-3是電子工程專家，她的知識現在...在我腦子里。“

陳愈注意到她的用詞——“現在“，意味著這種知識轉移是暫時的。量子病毒的穩定可能不會持續太久。

“還有六小時。“林霧開始規劃路線，“我們需要裝備和——“

韓真真突然捂住太陽穴，痛苦地蜷縮起來：“她們...又在呼叫...六個調和者...好痛苦...“

陳愈立即扶住她，震驚地發現自己的系統能感知到那種遙遠的求救信號——六段獨特的量子頻率，像被囚禁的鳥兒在哀鳴。

“堅持住。“他將韓真真汗濕的劉海撥開，“我們會救她們出來。“

林霧已經收拾好裝備，突然停在窗前：“有人來過。“

她指向窗臺——灰塵上有幾個清晰的指紋，但形狀怪異，指尖部位過于尖銳。更詭異的是，指紋周圍的灰塵呈現出微弱的放射性痕跡，在陳愈的量子視覺中閃著詭異的綠光。

“不是人類。“韓真真勉強抬頭，“圓桌會的'清潔工'...專門處理證據的仿生人。“

陳愈的系統突然檢測到異常：安全屋角落的老式打印機自動啟動，吐出一張紙。三人警惕地靠近，紙上印著一行字：

「監控已干擾。北側小巷安全。記住：第七層的回聲會說謊。——A.W.」

“艾琳娜？“林霧難以置信地看向窗外，“她怎么...“

韓真真已經黑入街區的監控系統，倒吸一口氣：“天啊...她在攝像頭之間跳躍！“

屏幕上，十幾個監控畫面快速切換。在每個畫面中，都有一個模糊的女性身影出現在鏡面或反光表面——有時是商店櫥窗，有時是汽車后視鏡，甚至咖啡杯的倒影。雖然看不清臉，但那頭標志性的金發和白色實驗服毫無疑問是艾琳娜·沃爾夫。

“量子投影...“陳愈喃喃道，“她真的以某種形式存在著。“

打印機又吐出一張紙，這次是一幅手繪地圖，標注著附近一家醫療器械店的地址，旁邊寫著：“取你們需要的。密碼：Z-17-L-9-C-17。“

林霧迅速撕碎紙張：“我們分頭行動。我去弄武器和醫療用品。陳愈，你守著真真。“

她離開后，韓真真突然抓住陳愈的手臂：“還有件事...我在意識空間看到的...“她調出平板上的素描——一個嬰兒被交到亞裔夫婦手中的畫面，“這對夫婦...我以為是虛構的記憶...但那個女人的手表...“

她放大素描的細節：女士腕表上刻著“To Sophia， love Dad“。

陳愈如遭雷擊。那是他母親的手表——蘇菲婭·陳，在車禍中與他父親一同喪生。

“這不可能...“他聲音嘶啞，“除非...“

“除非你父母根本不是意外死亡。“韓真真輕聲說，“除非他們和艾琳娜有關系，除非...“

打印機突然再次啟動，吐出第三張紙。上面只有一句話：

「C-17，保護好你的妹妹們。」

陳愈和韓真真震驚地對視。這個稱呼——C-17——與L-9、Z-17如出一轍。

窗外，倫敦的夜空被烏云籠罩。但在量子視覺中，陳愈能看到常人不可見的景象：無數藍色數據流從四面八方匯聚，全部指向格林威治的方向。而在數據流的源頭，一個巨大的紫色漩渦正在形成，像只緩緩睜開的眼睛。

韓真真的平板突然自動開機，屏幕上閃過一行字：

「距離時空奇點開啟：05:47:33」

與此同時，在三個街區外的某棟建筑屋頂，一個穿灰風衣的身影放下望遠鏡，按下耳麥：“確認目標位置。C-17已激活。準備執行收容協議。“

耳麥中傳來沙啞的老年男聲：“記住，活捉調和者。至于其他兩個...尸體也行。“

灰衣人轉身時，月光照亮了他的臉——那是莫里斯的面容，但右眼的機械義眼明顯更新了，閃爍著與林霧烙印相同頻率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