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屠戶看著案板上分好的肉塊骨頭,又看看學徒手里那把沾滿油,缺口還在卻立了功的舊刀,最后目光熱切地定在晏青身上,充滿了驚訝和激動。
“神了!小兄弟,真神了!”張屠子聲音洪亮,激動地搓著手,“你這本事哪學的?今天可幫了我老張大忙了,省了力氣,省了刀刃,更省了時間!這……這讓我怎么謝你?”
他左右看看,想找點東西酬謝,案板上只有肉和骨頭。
晏青搖搖頭:“小事。掌柜的以后下刀,多看看紋理筋骨就好?!?
他看了一眼肉鋪角落那堆沾著血和碎骨的垃圾,里面有幾根剃得很干凈的粗大牛腿骨,“那幾根牛腿骨,要是沒用,能給我嗎?”
張屠子一愣,順著晏青目光看去,那是剔肉時隨手扔的廢骨頭,除了熬湯沒啥用?!鞍。磕峭嬉??你要它干嘛?盡管拿走,盡管拿走!”他滿口答應,覺得幾根骨頭換這大忙,太值了。
晏青走過去,彎腰從那堆垃圾里撿出兩根最長最粗,骨質最密實的牛腿骨。骨節粗大,表面還帶著沒剃干凈的碎肉和暗紅的血跡。
他沒有嫌棄,用鋪子角落的破草繩簡單捆了,拎在手里。
“多謝。”晏青對張屠子點點頭,不再多說,背著空簍,拎著兩根沉甸甸的牛腿骨,轉身離開肉鋪,走向自己鎮西的小院。
張屠子站在案板后,看著那年輕樵夫拎著兩根血糊糊的骨頭走遠,又低頭看看自己油乎乎的手和案板上分卸利落的牛肉,忍不住嘖嘖稱奇:
“怪了……一個砍柴的,怎么比我這殺豬宰牛半輩子的還懂牲口的筋骨?邪門,真邪門?!?
他搖搖頭,甩開想不通的念頭,抄起尖刀,繼續分解剩下的肉塊,動作卻下意識地開始注意起肉筋的走向和骨節的縫隙了。
這一幕,正好被清心茶館門口的韓松看見。
韓松端著一碗剛倒滿的熱茶,站在茶館門邊。他本是聽到肉鋪的吵鬧出來看,卻把晏青指點張屠子解牛的全過程都看在眼里。
他端著茶碗的手停在半空,忘了喝。
晏青那平淡的指點,張屠子解牛時突然的順利,還有晏青最后拎走那兩根血淋淋牛骨時不在意的樣子……這些連在一起,讓韓松心里震驚極了。
劈柴時那種“勢”,看棋時那種狀態,還有現在這看透牲口筋骨紋理,省力解牛的本事……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樵夫能有的。
那天在山坳崩塌前,那股突然爆發又瞬間消失,干擾了我風刃的力量……難道真是他?!
韓松死死盯著晏青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又猛地看向肉鋪案板上那幾根被剃得異常光滑的牛大腿骨關節處。
陽光照在骨節光滑的斷面上,反著森白的光。他端著茶碗的手,微微發抖,碗里滾燙的茶水晃出來,濺在手背上也沒感覺。
一股寒意,順著他的后背爬上來。這個叫晏青的樵夫,身上的謎團,越來越厚,也越來越讓他感到一絲難以形容的……心驚。
晏青拎著兩根沉甸甸的牛腿骨回到鎮西的小院。
骨頭上還殘留著血污和筋肉碎末,他打來井水,仔細清洗掉污穢。
老牛的腿骨果然粗壯堅韌,骨質密實,入手沉甸甸的,帶著一股原始的力量感。
他抽出柴刀,開始處理骨頭,刀鋒沿著骨節縫隙精準切入,剔除殘留的筋膜和軟骨,動作利落,很快,兩根完整光潔的牛大腿骨棒就處理好了,骨壁厚實,截面光滑。
晏青沒有立刻動手制作,他將兩根骨棒浸入裝滿清水的木盆中,水面沒過骨頭,水盆放在屋角陰涼處。
接下來的日子,晏青照??巢?,送柴。去茶館時,偶爾會遇到王棋癡在獨自打譜或與人手談。
他依舊坐在角落條凳上,安靜地看著,體內氣息隨著棋局無聲流轉,調整。韓松有時也在茶館,他的傷似乎好得差不多了,氣息沉穩了許多。
每次晏青送柴來,韓松的目光都會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帶著探究和深深的忌憚,晏青察覺到了,但從未回應,送完柴便走,有時甚至刻意繞開韓松常坐的位置。
兩人之間,始終隔著無形的距離。
韓松看著晏青平靜地來去,那沉靜的氣息和偶爾瞥向棋盤的專注眼神,都讓他心中的疑云更重。
他嘗試過暗中觀察晏青劈柴的動作,那舉重若輕,順應紋理的手法,絕非普通樵夫能有。
爭斗時的詭異力量干擾,肉鋪解牛的神奇指點……這些片段在他腦中反復回放,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樵夫不簡單。
但晏青身上沒有絲毫靈力波動,也從未顯露過敵意,韓松找不到任何發難的借口,只能將疑慮和一絲不安壓在心底,暗自戒備。
骨棒在水中泡了數日,清水換過幾次,直到變得清澈,晏青撈出骨棒,用布擦干。骨頭表面呈現出一種溫潤的象牙白,觸手冰涼堅硬。
他取出磨刀石和一小罐動物油脂,沒有急著打磨刃口,而是先用柴刀小心地修整骨棒的兩端,將其削磨成大致扁平的刀坯形狀。
這個過程很慢,需要耐心,骨粉簌簌落下,粗糙的骨坯在他手中漸漸有了刀的雛形,握柄處也被打磨得圓潤趁手。
刀坯成型后,晏青開始更精細的打磨,他蘸著油脂,在磨石上一下一下,沉穩而均勻地推磨。
骨質的刀身與磨石摩擦,發出低沉沙啞的聲音。他全神貫注,每一次推磨,力道都恰到好處。
油燈昏黃的光線下,骨刀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刃線被磨得筆直,單薄,透出一種森白銳利的光澤。
刀身不算長,但弧度流暢自然,握在手中,分量比鐵刀輕巧許多,卻自有一股堅韌的質感。
這天夜里,棲霞鎮又飄起了小雪,晏青坐在屋內的瘸腿桌前,完成了最后的打磨和拋光。
一把完全由牛腿骨磨制而成的骨刀靜靜躺在桌上,它的刃口薄如蟬翼,在油燈下泛著冷冽而內斂的寒光。
晏青拿起骨刀,手指拂過冰涼的刀身和鋒利的刃口,他走到墻角,拿起一根準備明日當柴燒的、碗口粗的干硬松木枝。沒有蓄力,手腕輕轉,骨刀順著木紋的走向斜斜揮出。
嗤——
一聲極輕微,極順暢的切割聲響起。
松木枝應聲被斜斜削斷,斷口光滑如鏡,沒有一絲毛刺或崩裂,骨刀鋒銳異常。
晏青看著手中骨刀,又看看那光滑的斷口,眼神平靜。
他將骨刀用一塊干凈的粗布仔細包好,收了起來,窗外,細雪無聲,落在寂靜的小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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