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戈爾大沙漠的烈日依舊灼烤著大地,但火靈廢墟上空彌漫的肅殺與威嚴卻久久不散。巨大的陷坑邊緣,那深不見底、邊緣光滑如鏡的漆黑坑洞,如同大地上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無聲地訴說著美杜莎女王那超越凡塵的恐怖力量。
巨石之后,月瀾的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重傷、恐懼、以及最后關頭女王意志降臨帶來的精神沖擊,徹底壓垮了她。她蜷縮在冰冷的陰影里,意識在昏迷的邊緣沉沉浮浮,每一次短暫的清醒,都伴隨著劇烈的疼痛和無邊的羞愧。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其細微、卻帶著某種獨特韻律的“沙沙”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廢墟的死寂。那不是風沙的聲音,而是細密的鱗片摩擦著沙石地面的聲響。
月瀾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視線中,幾道墨綠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陷坑邊緣。她們身形矯健,下半身是覆蓋著堅韌鱗片的蛇尾,上半身則是人類女性的形態,穿著暗色的蛇鱗軟甲,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刀。為首的一名蛇人女子,氣息尤為強大,赫然達到了斗王級別!她額角有著一道銀色的鱗紋,這是蛇人族王族近衛的標志。
銀鱗蛇女的目光掃過廢墟,在那恐怖的黑色坑洞上停留了一瞬,冰冷的豎瞳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敬畏。隨即,她的視線如同探照燈般,精準地鎖定了月瀾藏身的巨石。
“找到她了。”銀鱗蛇女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冰珠墜地。
幾名近衛迅速上前,動作迅捷而無聲。她們輕易地移開了那塊布滿裂痕的巨石,露出了下面蜷縮成一團、氣息奄奄的月瀾。
看到月瀾凄慘的模樣,即使是這些久經沙場的冷血近衛,眼中也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祭司袍破爛不堪,裸露的肌膚上布滿了灼傷、劃痕和凝固的血痂,墨綠色的蛇尾鱗片碎裂脫落了大半,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最觸目驚心的是她那雙黯淡無光的碧蛇三花瞳,曾經代表尊貴與力量的瞳孔,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絕望。
“月瀾祭司。”銀鱗蛇女走到月瀾面前,居高臨下,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奉女王陛下意志,帶你回圣城。”
沒有詢問,沒有安慰。冰冷的宣判如同鐵錘砸在月瀾心頭。她知道,等待她的,將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審判。守護異火失職,導致金字塔毀滅,異火本體遁走,本源火種失蹤...任何一條,都足以讓她萬劫不復。
一名近衛上前,動作并不粗暴,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將虛弱的月瀾扶起。另一名近衛取出一枚散發著清涼氣息的墨綠色丹藥,不由分說地塞入月瀾口中。丹藥入口即化,一股溫和的藥力迅速擴散,勉強穩住了她瀕臨崩潰的生機,卻無法修復她內心的創傷和恐懼。
“帶走。”銀鱗蛇女轉身,率先向著沙漠深處滑行而去。
月瀾被兩名近衛架著,意識在藥力的作用下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埋葬了蕭鼎(至少她如此認為)、見證了女王無上威嚴、也給她帶來無盡噩夢的廢墟,碧綠的豎瞳中充滿了復雜難明的情緒。有對女王的敬畏,有對失職的羞愧,有對蕭炎的刻骨恨意,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對那顆消失的青玉心臟的莫名牽掛。
那個瘋子...真的徹底湮滅了嗎?那顆承載了他最后一切的心臟...又流落何方?
帶著無盡的疑問和沉重的枷鎖(無形的),月瀾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沙海之中,向著蛇人族的圣城——那座矗立在沙漠心臟、由巨大蛇骨與黑曜石構筑的宏偉之城而去。
……
金字塔廢墟之下,被遺忘的古老巢穴深處。
時間在這里仿佛失去了意義。只有巖壁縫隙中磷光苔蘚的明滅,標記著晝夜的模糊更替。
月牙小小的洞窟里,那溫潤的青光已經徹底消失。青玉心臟靜靜地躺在干燥的苔蘚“床鋪”上,如同一塊真正死去的冰冷石頭。表面黯淡無光,再也看不到內部流轉的微光,中心那點深邃的青色火種,更是沉寂得仿佛從未存在過。它不再散發任何溫度,也沒有絲毫能量波動溢出,連最后那一絲獨特的、讓月牙感到親近安心的氣息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深度沉眠。這是系統邏輯模塊在美杜莎女王恐怖威壓刺激下,結合異火本源狂暴力量以及蕭鼎意志碎片守護本能,共同啟動的最終極、最徹底的自我保護機制。它切斷了所有外在的“生命”表征,將一切能量、信息、波動,都死死鎖在了那顆青玉般的心臟核心深處,與外界徹底隔絕。此刻的它,就是一塊頑石,一塊連斗尊強者都未必能察覺異常的“普通”石頭。
月牙抱著這塊冰冷的“石頭”,小臉上寫滿了困惑和失落。她已經醒來很久了。
“你怎么了呀?”月牙用手指輕輕戳了戳青玉心臟冰冷的表面,聲音帶著委屈,“是不是生病了?以前你都是暖暖的,亮亮的...”她將小臉貼上去,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它,但石頭依舊冰冷。
她又跑到小水洼邊,用一片干凈的葉子盛了點水,小心翼翼地淋在心臟上,希望它能像那些干枯的苔蘚一樣“活”過來。水珠順著光滑的表面滑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你說話呀...”月牙的聲音帶上了哭腔,碧綠的豎瞳里蓄滿了淚水。這顆突然出現在她黑暗生命中的“寶貝”,給了她短暫的光明和溫暖,讓她第一次體會到了被守護的感覺,然后...又突然變得冰冷沉默。巨大的落差讓年幼的她難以承受。
她抱著冰冷的心臟,蜷縮在角落里,小聲地啜泣起來。黑暗和孤獨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她包圍。只有懷中這塊冰冷的石頭,是她唯一的慰藉,盡管它已不再回應。
哭累了,月牙抱著石頭沉沉睡去。睡夢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溫暖的青色光芒,聽到了那令人安心的微弱搏動。她的小手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石面,仿佛這樣就能喚醒沉睡的“朋友”。
……
蛇人族圣城,美杜莎神殿。
神殿由巨大的、不知名魔獸的漆黑骸骨與閃爍著幽光的黑曜石構筑而成,宏偉而壓抑。空氣冰冷,彌漫著淡淡的硫磺味和一種古老的血腥氣。光線透過穹頂鑲嵌的暗紅色寶石投射下來,在地面形成扭曲的光斑,如同流淌的鮮血。
神殿深處,王座高懸。那并非傳統的座椅,而是一整塊巨大無比的暗紫色水晶,天然形成盤蛇之形,蛇首高昂,俯瞰眾生。
王座之上,一道身影慵懶地斜倚著。她有著一張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絕美容顏,五官精致得如同神祇最完美的造物,紫色的長發如同瀑布般垂落,發梢閃爍著星辰般的光澤。她的眼眸是純粹的、深不見底的紫色,如同蘊藏著宇宙星河,流轉間帶著漠視一切的冰冷與威嚴。她僅僅只是坐在那里,一股無形的、足以讓空間凝滯的恐怖威壓便籠罩著整個神殿。
她便是塔戈爾大沙漠的主宰,蛇人族的至高領袖——美杜莎女王!
此刻,大殿中央,月瀾被兩名王族近衛押著,跪伏在冰冷光滑的黑曜石地面上。她的傷口被簡單處理過,換上了一件干凈的素色祭司袍,但依舊掩蓋不住她的虛弱和蒼白。在女王那無遠弗屆的威壓之下,她連頭都不敢抬起,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神殿兩側,肅立著數名氣息強大的蛇人。有白發蒼蒼、手持骨杖的大祭司;有身披重甲、殺氣騰騰的蛇人族統領;還有幾位地位崇高的部落酋長。他們的目光都聚焦在跪伏的月瀾身上,眼神各異,有冷漠,有審視,有失望,也有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終于,王座之上,那絕美的身影微微動了一下。沒有開口,一道冰冷得足以凍結靈魂的聲音,直接在月瀾以及在場所有蛇人強者的意識中響起,如同法則的宣判:
“月瀾,三祭司。”
“解釋。”
“火靈金字塔,因何而毀?”
“青蓮地心火,本體何在?本源...何在?”
每一個問題,都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在月瀾的心神之上!那冰冷的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怒意,卻蘊含著比雷霆震怒更加恐怖的壓迫感!
月瀾渾身劇顫,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她不敢有絲毫隱瞞,強忍著恐懼和傷痛,以最簡潔、最客觀的語言,將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盤托出:
“稟...稟女王陛下...”她的聲音嘶啞顫抖,如同破舊的風箱。
“屬下奉命守護火靈金字塔...感應到異火異常...前往探查...遭遇人類傭兵團...團長蕭鼎...”
“此人...實力詭異...七星大斗師...掌握地階風屬性斗技...”
“激戰...屬下不敵...重傷...”
“其后...異火因未知原因提前暴動...蕭鼎...強行接觸異火本源...引發...毀滅性爆炸...”
“金字塔結構崩塌...異火本體遁入地脈...消失無蹤...”
“爆炸中心...屬下親眼所見...蕭鼎身軀盡毀...唯余一顆...蘊含異火本源氣息的...青玉心臟...墜入地底裂縫...不知所蹤...”
“其后...蕭鼎之弟蕭炎出現...斗靈修為...意圖搶奪心臟...”
“屬下重傷...無力阻止...危急關頭...幸得陛下意志降臨...驚退蕭炎...”
月瀾的陳述,如同冰冷的刀鋒,將廢墟之下那場慘烈、瘋狂、詭譎的戰斗剝開,呈現在所有蛇人強者面前。當聽到“蕭鼎強行接觸異火本源”、“身軀盡毀”、“青玉心臟”、“蕭炎斗靈修為”、“女王意志降臨驚退”這些關鍵詞時,即使是以冷酷著稱的蛇人強者們,眼中也紛紛露出震驚之色!
強行接觸異火本源?大斗師?那和自殺有什么區別?但金字塔的毀滅和異火遁走是事實!
蕭炎?情報中那個烏坦城的廢物?竟能短時間內突破斗靈?還覬覦兄長遺骸中的火種?何等狠毒貪婪!
女王陛下親自降下意志驚退?這蕭家兄弟...究竟是何等存在,竟能引動陛下出手?
神殿內的氣氛更加壓抑凝重。所有目光都投向了王座之上那道紫色的身影。
美杜莎女王靜靜地聽著,紫色的眼眸如同萬古寒潭,不起絲毫波瀾。月瀾的陳述,似乎并未在她心中掀起任何漣漪。直到月瀾說完,大殿再次陷入死寂。
過了許久,久到月瀾幾乎要被那無形的壓力碾碎,女王那冰冷的聲音才再次在所有人意識中響起,這一次,只針對月瀾:
“失職。”
“重傷。”
“無能。”
三個冰冷的詞匯,如同最終的判決,狠狠砸在月瀾的靈魂上。她身體一軟,幾乎癱倒在地。完了...一切都完了...
然而,女王的聲音并未停止,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
“那顆心臟...”
“蘊含異火本源氣息...”
“蕭鼎...血脈...”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神殿厚重的墻壁,穿透了無盡沙海,投向了火靈廢墟的方向,又似乎...投向了廢墟之下更深邃、更黑暗的所在。紫色的眼眸深處,一絲極其隱晦、難以察覺的漣漪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月瀾。”女王的聲音恢復了絕對的冰冷,“剝奪三祭司之位。”
“囚于‘蛇骨寒淵’,靜思己過。”
“無詔,不得出。”
冰冷的宣判落下,如同為月瀾的命運蓋上了印章。蛇骨寒淵,那是圣城最陰森、最寒冷的囚牢,充斥著能凍結靈魂的寒毒,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
“謝...謝陛下...不殺之恩...”月瀾聲音顫抖,帶著無盡的絕望和一絲劫后余生的茫然,再次重重叩首。她知道,這已是女王陛下對她最大的“仁慈”。被囚禁在寒淵,至少...她還活著。
兩名近衛上前,如同拖拽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將虛脫的月瀾架起,拖離了冰冷的神殿。
神殿內,依舊死寂。大祭司上前一步,蒼老的聲音帶著詢問:“陛下,那蕭炎...還有那失蹤的異火本源心臟...”
美杜莎女王的目光收回,重新落回空寂的王座之前,那深紫色的眼眸如同宇宙的深淵,將所有的情緒和想法都吞噬殆盡。她只是淡淡地、毫無感情地回應了一句,聲音如同來自九幽:
“螻蟻之事,何須掛懷。”
“異火...終將歸位。”
話音落下,她的身影在王座之上漸漸模糊,最終化作一縷淡紫色的輕煙,消散于無形。只留下神殿內一眾蛇人強者面面相覷,心中充滿了對女王深不可測的敬畏,以及對那“螻蟻之事”背后可能隱藏的巨大謎團的不安與猜測。
而那廢墟之下,冰冷的“石頭”依舊被小小的蛇人女童緊緊抱在懷中,在無邊的黑暗中,進行著無人知曉的、漫長而絕望的深度沉眠。圣城的審判,女王的意志,似乎都與這幽暗的角落無關。然而,命運的絲線,早已在無聲無息中,將這一切悄然串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