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開玩笑吧？”

皇帝忍不住笑出聲來，盡管此刻他的狀態糟糕透頂，遠不如眼前的神王。

可那笑聲依舊暢快淋漓，“我現在可沒有一個帝國要給你繼承了。”皇帝這般嘲笑道。

然而，話剛出口，他卻驟然看到面前的神王奧丁和身后的龍女耶夢加得，都以一種極為復雜的目光看著他。

皇帝的笑聲這才漸漸止住，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耶夢加得一邊警惕著眼前這個看起來很是虛弱的哥哥，像是不敢確定什么，一邊突然開口道：

“在古老的太古年代，同樣有一次‘皇帝’的死亡。”

她咬重了“皇帝”二字，刻意強調著。

奧丁半跪在地上，虛弱得只能扶住他的馬，才不至于整個人五體投地般跌坐在地。

他眼神警惕，死死地盯著對面的妹妹。

“尼德霍格的死讓所有人歡呼。”奧丁緩緩說道，聲音里透著無盡的悲涼，“唯獨讓君王們悲傷。”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沒有任何傷口的胸口，卻仿佛感受到那里正無比刺痛，仿佛那久遠的傷痛穿越了漫長的時光，再次清晰地襲來。

“刺王殺駕之人必然會付出巨大的代價。這是我們四大君主親身殺死黑王最大的體會。”

奧丁一只眼睛盯著同樣警惕他的龍女，另一只被漆黑色眼罩遮住的、象征智慧的眼睛則死死看向皇帝。

“在那一戰后，我失去了環繞世界的巨蛇形態，哥哥同樣也喪失了嗷嘯天地的巨狼形態。”龍女抱著皇帝，溫柔解釋道。

“我們現在都只不過是半龍半人的形態，想要真正恢復太古時的神話形態不知道需要多少年的修養。”

奧丁臉色慘白，明明是祂殺死了皇帝，但是此刻的他痛苦的卻好像被岡格尼爾命中的人是他一樣。

然而，祂卻緩緩站起身來，一只手輕輕安撫著祂狂暴不安的坐騎，身上似乎重新恢復了過來。

祂像是虛張聲勢但是誰也不敢肯定，耶夢加得同樣不愿意在此時和祂戰斗，她更想和皇帝度過她眼中他們的最后一段時間。

更何況，她能夠感受到，她哥哥就快要到了。

因此，她就更不急了。

奧丁緩緩抬手，輕輕撫著胸口，面色顯得極為復雜。

他目光直直地看向皇帝，語氣中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慨，聲稱道：

“你是真正的皇帝。殺死你，就如同再次殺死我生命中的一部分，這對我而言，已是第二次了。

這般感覺，如此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就在龍女與皇帝同時陷入思索的這一剎那，神王奧丁毫不猶豫地飛身跨上自己的戰馬，馬蹄揚起，如疾風般馬不停蹄地逃竄而去。

那身影裹挾著塵土，飛速越過明亮的長空，眨眼間便自白晝之中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片寂靜的戰場。

皇帝和龍女皆是一愣，二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走了。”皇帝輕聲打破沉默，聲音虛弱卻清晰。

龍女微微點了點頭，沒有絲毫要去追趕自己這位哥哥的意思。

“我也該走了。”皇帝又緩緩開口。

龍女聽聞，眼眶一紅，眼淚再次潸然落下。

此時的皇帝，已再也維持不住站立的姿態，雙腿一軟，緩緩跌坐在龍女的懷里。

他的胸口處，半截命運之槍依舊猙獰地插著，漆黑的鮮血順著槍身緩緩流淌。

但他的臉上卻依舊掛著笑意，就那么靜靜地坐在女孩的懷里，神色安詳，宛如正端坐在羅馬那至高無上的王座上。

皇帝想要抬手，輕輕地為女孩拂去眼淚，可他的身體卻再也不聽使喚。

他無奈地笑了笑，聲音微弱：“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龍女心中其實并不相信皇帝的話，但她也沒有出言反駁，只是輕聲說道：“那么不許反悔，絕不反悔。”

說罷，龍女將手指勾了勾皇帝的手指，宛如孩童間最純真的約定，而后說道：“我們彼此不相騙，以此來締結新的契約。”

皇帝笑著點了點頭，笑容里滿是眷戀。

幾乎就在龍女拉著他手指的那一刻，皇帝緩緩閉上了雙眼，神色平靜，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場甜美的夢鄉。

在皇帝瞑目的這片刻，天空中又一道身影極速穿過。

來者顯然不是已經逃走的奧丁，此刻滿身傷重的奧丁，已沒有這個底氣再折返此處。

而是耶夢加得最為熟悉的哥哥或者“弟弟”芬里厄，在這個時代，他的名字是阿提拉。

阿提拉渾身浴血，心臟處那道未曾痊愈的傷痕仍在汩汩滲血，染紅了他破碎的衣衫。

看得出來，在這場和人類之間戰爭當中他贏得并不輕松。

“姐姐。”阿提拉輕聲呼喚道。

他看著姐姐背對著自己，懷里還靜靜地抱著一個人，沒有多少想要搭理自己的意思。

“你受傷了？”耶夢加得面無表情，也沒有回頭，徑直詢問道。

阿提拉微微低下頭，輕聲答道：“傷的不重，奧丁呢？”

“他走了。”耶夢加得說道。

“我們也走吧！”龍女低著頭看著懷里的人，她現在連賜予他“永生”的能力都沒有了。

“羅馬呢？”阿提拉又問道，“這是我們過去的封地。”

耶夢加得緩緩搖了搖頭，眼神中透著無盡的疲憊與滄桑。

她輕輕抱起懷里的尸體，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隨后，她邁著緩慢的步伐，走到整個屋子里唯一的王座前，小心翼翼地將尸體放置在王座之上，又伸手安然扶正他的面容，仿佛要讓他以最莊重的姿態離去。

“留給他吧。”耶夢加得輕聲說道，聲音輕得如同風中的嘆息。

阿提拉還想再說些什么，可當他看到姐姐那如冰般清冷的面容，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靜靜地看著姐姐緊緊盯著王座上的人，猶豫了很長時間才再次開口道：“霍諾利亞……”

耶夢加得終于扭過頭來，臉上滿是疲憊之色，聲音略顯沙啞地說道：

“帶著你的女孩，我們走吧。”

離去之前，龍女最后看了一眼被她擺在王座上的人。

威嚴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