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著心中百感交集的霍諾利亞公主，直截了當地說道：“我不會囚禁他，囚禁他毫無意義，我只想知道那些他知曉而我不知的事，這是我無法容忍的未知?！?

霍諾利亞公主笑了笑，隨即說道：“很可惜，我親愛的哥哥。我也不知道我的老師阿基坦如今身在何處?！?

在公主的記憶里，她與阿基坦最后一次見面，是在她送出向阿提拉求婚信的一年后。

那個時間，恰好也是沙隆戰役勝利之時。

她的老師阿基坦捧著那封得勝歸來的信件，滿臉不可置信，嘴里一直念叨著“不可能，不可能”。

這位一向從容冷靜的老人，失去了平日里的沉穩鎮定，竟像孩子般慌張起來。

那時，霍諾利亞公主不禁詢問：“老師，我們勝利了，難道不好嗎？你讓向阿提拉送出求婚信難道不是為了勝利嗎？”

阿基坦臉上滿是苦澀，他說道：“我們確實本應勝利，但不該是在沙隆，而應是在羅馬。我們本應在那里失敗，卻又該在這里成功。我不知道這一次的勝利，會不會讓我們最終走向失敗，也不清楚它究竟會帶來怎樣的結局……”

阿基坦不停念叨著，這個出身于高盧的羅馬人，此刻再沒了貴族般的氣質，雙眼只是死死盯著那封報捷的喜訊，嘴里仍在不停念叨著“不可能”。

霍諾利亞公主看著自己的老師，心中并未泛起一絲意外。

她知曉老師的言靈是“先知”，那是一種極為奇妙的言靈，據傳能窺見未來的景象。

可霍諾利亞公主向來不信這些，所以在她看來，老師心中的預言被打破，并非什么天大的事。

然而，真正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自己的老師竟會因為這樣一場小小的“意外”——而且還是一場名為“勝利”的意外，就此慌了神。

這讓阿基坦在公主心目中無所不知的形象有所崩塌。

當然，即便如此，公主還是愿意支持他。

但霍諾利亞公主更明白，這一預言的失敗，在秘黨內部激起了怎樣的廣泛漣漪。

阿基坦出身并不高貴，不過是個流著蠻族血統的平民，仰仗皇帝的信任才登上秘黨的舞臺，又憑借預言的能力鞏固了自己在密黨中的地位。

如今預言失敗，42年的心血付諸東流，這使得所有人都對他產生了懷疑。

于是，阿基坦就此銷聲匿跡。

或許他也清楚自己的處境，明白僅憑一個名義上的領袖身份，已無法再掌控密黨這個龐然大物，所以他干凈利落地消失了，隱匿于暗處。

從那以后，霍諾利亞公主再沒有見過自己的老師，她的老師阿基坦也沒有再聯系過她。

皇帝聽完霍諾利亞公主的講述，斬釘截鐵地說道：“阿基坦一定在羅馬。”

公主笑了笑，看著這個過分自信的哥哥，問道：“為什么？”

皇帝說：“阿基坦付出了一生心血，用超過人生三分之二的時間來打造這座羅馬城。他不可能在最后關頭離開，哪怕是死，他也會葬在這座傾注了他心血的羅馬城內。”

說到最后，即使是皇帝心中也不免有些惆悵，為這位秘黨眼下的領袖，屠龍道路上的英雄做下了最后的判定：

“或許在他眼中，這座羅馬城就是他的最終歸宿。”

這時，一旁身著修女服的耶夢加得開了口，她的聲音透著沉重，音色與音調皆是低沉的。

“唯一的疑問是，阿基坦憑什么能夠預言一位龍王？他不過是個人類罷了。一介凡人，怎有資格去窺伺神明或者魔鬼的真容？”

在這個時代，原始信仰大行其道。

即便羅馬將基督立為國教，在四方的蠻荒之地，依舊存在一些小教派，他們崇信著各自的信仰神。

而這些所謂的信仰神，大多是龍族假扮而成。

可以說，在這個年代，龍族本身就等同于神明或者魔鬼。

當然，在基督的體系中，龍族被剝去了神的資格，被換上了天使的新名號。

但這依舊無法否認，他們是與人截然不同的生物，是連接人與神的一種全新生命形態。

純血的龍族，始終是人類與混血種難以完全跨越的生命層次。

在龍族的森嚴體系里，四代種與五代種，尚不能被視作真正的龍族，他們的地位，頗似奴隸社會中的奴隸。

至于三代種，就好比古老西方的騎士階層，相較于那些被他們視為低賤的同類，三代種至少在龍族內部擁有屬于自己的“龍權”。

而二代種，通常是四大君主或是長老會直屬的封臣。

當然，其中也有一些保持獨立，但更多的還是直接隸屬于黑王尼德霍格，是向其宣誓效忠的臣子。

至于初代種，嚴格來講，僅有四大君主屬于完整的初代種。

長老會成員與白王，皆為舊時代的殘余勢力，并不能算作完整的初代種。

然而，他們也不能被簡單歸為次代種，其地位更類似于中世紀的選帝侯，地位十分超然。

耶夢加得壓根兒就沒把那些在時光沖刷下已忘卻過往的四代種、五代種這類小角色放在眼里。

于普通的三代種而言，這些龍族都不配與自己同稱一族，更何況是她這個偉大的君主呢？

如此緊密且森嚴的秩序，絲毫不亞于那號稱宇宙第三的印度種姓制度。

從理論上講，即便是次代種，也絕無可能窺探龍王的命運，可眼下，一個區區混血種卻做到了這一點。事出反常必有妖，這無疑讓耶夢加得心中的陰霾又濃重了幾分。

她看向皇帝，只見他竟毫無緊張之色，輕松得仿佛只是在與自己的妹妹拉家常。

這情形，不禁令她有些惱羞成怒。

要知道，這可是他的國家，他的城市，他居然對此毫無擔憂之意。

這時，城門處又傳來了一聲巨響，在場的每個人心中都是一陣心悸，不禁望向北方的城門。

“那是阿提拉的呼喚嗎？”霍諾利亞公主好似看到了童年玩伴的身影。

“哥哥。”耶夢加得沒有吭聲，只是在心中默念一聲，越是身處羅馬，越是能夠察覺其中的陰謀詭計，她甚至于內心中升起一絲期望，期望自己的哥哥芬里厄就此退兵，遠離這座滿是危險與陰謀的城市。

皇帝沒有關注兩個女孩內心的想法，只是回憶起了過往這個時間的大事，隨后低聲說道：

“該議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