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就這么被黃曉鳴聲嘶力竭地拋了出來。

設備，還有膠片！

這才是拍電影真正的銷金窟，是橫在所有懷揣導演夢的學生面前，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這個問題一出，整個石桌旁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何林和嚴丹晨剛剛被那一連串王牌炸得有些飄飄然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一次懸到了嗓子眼。

是啊，魏綜萬、趙曉瑞、黎強，這些名字固然是定海神針，可神針也得有片海讓它定?。]有攝影機，沒有膠片，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黃曉鳴幾乎是病態地享受著這片刻的死寂。他喘著粗氣，死死地盯著曹煦，臉上帶著一種扭曲的快意，仿佛已經看到了對方無言以對、狼狽不堪的模樣。

這一次，你總該沒招了吧？

讓你在丹晨面前逞能。

然而，曹煦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里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帶著一絲……憐憫。

就像一個成年人，看著一個自以為發現了宇宙終極奧秘，卻還在為一加一等于二而沾沾自喜的幼兒園孩童。

他輕輕抬手，將嘴角的“大前門”取下，在石桌上磕了磕煙灰。

“哦，錢的事啊。”

他開口了，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今天吃了沒”，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權威。

“找到了。有人投。”

短短六個字，像六記無聲的耳光，抽在黃曉鳴的臉上。

黃曉鳴臉上的快意瞬間凝固，他下意識地反駁：“不可能！誰會投你一個學生拍畢業短片？你……”

“不好意思，”曹煦抬起眼皮，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商業機密，無可奉告?！?

那眼神，那語氣，仿佛在說：有些層次的事情，你還沒資格知道。

黃曉鳴被噎得滿臉通紅，一口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差點當場厥過去。他感覺自己就像個小丑，用盡渾身解數想拆穿對方的魔術，結果對方直接告訴他，他連看懂魔術的資格都沒有。

何林和嚴丹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愈發濃烈的崇拜。

這個師兄，簡直就是個無底洞，你永遠不知道他下一秒能掏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寶貝來！

可黃曉鳴還不死心，在極致的難堪之下，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絲理智，強行從另一個角度發起了最后的沖鋒。

“好！好！就算你有錢！”他幾乎是吼出來的，“那拍出來之后呢？怎么發行？電影院會給你排片嗎？你以為你是誰？最后不還是在學校放映室里自娛自樂？丹丹跟著你忙活半天，演了這么一部看不見天日的片子，圖什么？”

這個問題，雖然依舊尖銳，但氣勢上，已經弱了不止一籌。

曹煦聞言，終于被他這鍥而不舍的精神給逗樂了。

他輕笑一聲，反問道：“魏綜萬老師不在乎，黎強學長不在乎，趙曉瑞老師也不在乎，他們這些要在鏡頭前露臉的主演，都不擔心這片子最后是壓箱底還是上院線，你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跟著瞎操心什么？”

“我……”黃曉鳴被問得啞口無言，情急之下，只能硬著頭皮，扯過身邊的嚴丹晨當擋箭牌，“我……我是替丹丹把關！她一個小姑娘，心思單純，萬一被你給騙了怎么辦？”

這話說得，連他自己都覺得虛。

何林在一旁聽得直翻白眼，小聲地嘀咕了一句：“黃鼠狼給雞拜年……”

“哦，替丹丹把關啊?！辈莒慊腥淮笪虻攸c了點頭，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那我可得謝謝你了?！?

他頓了頓，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煙圈，仿佛在醞釀著最后的絕殺。

“不過，發行這點小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他的目光掃過三人，最終落在黃曉鳴那張因窘迫而漲成豬肝色的臉上，然后，輕描淡寫地拋出了那顆足以夷平一切質疑的終極核彈。

“《水滸傳》的張季中張制片，已經答應了。只要我這片子拍出來質量過關，他會幫著跑發行?！?

張……張季中？

親自……跑發行？

石桌旁，只剩下冬日寒風刮過光禿禿樹梢的“嗚嗚”聲，顯得格外詭異。

何林張大了嘴，眼珠子瞪得溜圓，整個人像一尊被施了定身術的雕像。

嚴丹晨那雙清澈的眸子里，也掀起了驚濤駭浪，她的小手死死地攥著那份滾燙的劇本，指節都有些發白。她感覺自己不是在聽一個師兄談他的畢業作品，而是在旁聽一場驚天動地的影視圈密會。

而黃曉鳴，他大腦里的那根弦，“崩”的一聲，徹底斷了。

魏綜萬……趙曉瑞……黎強……投資商……張季中……

他以為對方是個吹牛的青銅，結果人家是滿級的大佬在新手村炸魚。

他以為自己是在好心提醒，結果在人家眼里，他就是一只上躥下跳，聒噪又可笑的猴子。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崩潰之后，一種屬于演員的本能，一種對機會的極度渴望，卻從他靈魂的廢墟里，頑強地鉆了出來。

前途！

這TM的是一條金光閃閃的通天大道啊！

黃曉鳴的眼神，在短短幾秒鐘內，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只見他臉上的肌肉以一種極其不自然的方式扭動著，硬生生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搓著手，微微弓著腰，像個店小二一樣，小心翼翼地湊到曹煦身邊，那聲音，甜得發膩。

“師……師兄……”

這一聲“師兄”，叫得那叫一個百轉千回，情真意切。

曹煦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想看看這人到底能有多沒下限。

“師兄，你看……你看我行嗎？”

黃曉鳴指了指自己的臉，臉上那諂媚的笑容愈發燦爛，“我剛才仔細看了劇本，您那個本子里，是不是還有一個叫孫均的角色？”

“親兵營副統領，武功高強，表面上追求功名利祿，實際上內心一直在掙扎……師兄，我覺得，我這形象，我這氣質，跟孫均這個角色，簡直就是絕配?。　?

他一邊說，一邊還挺了挺胸膛，試圖展示自己健碩的身材和所謂的“硬漢氣質”。

這川劇變臉般的速度，這堪稱絲滑的無恥態度，直接把旁邊的何林和嚴丹晨都看傻了。

曹煦也被他這番操作給氣樂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滿臉都寫著“我想上車”的未來教主，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他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只是將煙頭在石桌上摁滅，然后抬起頭，迎上黃曉鳴那雙寫滿了渴望和祈求的眼睛，悠悠地問了一句：

“哦？你想演孫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