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靜心苑！快！”

顧長淵那一聲近乎咆哮的嘶吼，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惶與暴怒，撕裂了京城寂靜的雪夜。

駕車的暗衛(wèi)不敢有絲毫怠慢，猛地一抖韁繩，那匹通體漆黑的寶馬發(fā)出一聲長嘶，馬車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朝著攝政王府的方向疾馳而去。

車廂內(nèi)，顧長淵高大的身軀緊緊地繃著，他雙手死死地攥著拳，指節(jié)因?yàn)檫^度用力而根根泛白。

他引以為傲的冷靜與自持，在這一刻，被徹底擊得粉碎。

恐慌。

一種源于靈魂深處的、被徹底看穿的恐慌，像無數(shù)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心臟。

那個(gè)女人！

那個(gè)該死的女人！

她不僅看到了那段記憶，她甚至……感受到了他當(dāng)時(shí)的心情！

那段被他塵封在記憶最深處，用十三年的鐵血與殺伐，才勉強(qiáng)壓制住的過往；那個(gè)連在夢中都不敢輕易觸碰的身影；那份他以為早已隨著時(shí)光腐朽潰爛的心疼……

竟然，被她，一個(gè)他恨之入骨的仇人，如此輕易地，就翻了出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比任何刀劍都更能讓他感到屈辱！比任何酷刑都更能讓他感到憤怒！

不！

他絕不允許！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觸碰那段過往！

他要回去，他要立刻回到那個(gè)女人的面前！他要掐住她的脖子，質(zhì)問她，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他要用最殘忍的手段，讓她把那些不該她看到的東西，全都忘掉！

馬車以一種近乎撞毀的姿態(tài)，在靜心苑的門口停下。

顧長淵甚至不等馬車停穩(wěn)，便一把推開車門，帶著一身凜冽的寒氣和滔天的殺意，沖進(jìn)了那座金碧輝煌的囚籠。

臥房內(nèi)。

蘇晚正靜靜地坐在梳妝臺(tái)前。

她已經(jīng)換下了一身素白的囚衣，穿上了一件錦書不知何時(shí)為她準(zhǔn)備的、淡紫色的常服。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清澈的眸子里，卻再無一絲迷茫和絕望，只剩下冰冷的、如同獵手般的平靜。

她在等他。

她知道，他一定會(huì)回來。

“砰——！”

房門被一股巨力粗暴地踹開。

顧長淵的身影，如同從地獄里沖出的修羅，出現(xiàn)在門口。他的頭發(fā)因?yàn)榧柴Y而有些散亂，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燃燒著她從未見過的、近乎瘋狂的火焰。

“你！”他死死地盯著她，聲音沙啞得，像是兩塊生銹的鐵片在摩擦，“你剛才，看到了什么？”

蘇晚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她看著他那副失控的、暴怒的、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模樣，心中那股復(fù)仇的快感，達(dá)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diǎn)。

她成功了。

她終于，找到了那把可以真正刺穿他堅(jiān)硬外殼，讓他暴露出最真實(shí)、最丑陋內(nèi)心的，最鋒利的刀。

“王爺在說什么？”她故作不解地，微微歪了歪頭，臉上露出一抹天真而無辜的表情，“臣女……什么都沒看到啊?！?

“你還在裝！”顧長淵一個(gè)箭步?jīng)_到她面前，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的骨頭捏碎，“本王再問你一遍，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手腕上傳來的劇痛，讓蘇晚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她的臉上，卻依舊保持著那副無辜的表情。

“臣女真的不知道王爺在說什么?！彼穆曇衾铮瑤狭艘唤z恰到好處的、因?yàn)樘弁炊a(chǎn)生的顫音，“剛才……臣女只是覺得，心口很痛，痛得快要死掉了。然后……腦子里就出現(xiàn)了一些很奇怪的畫面……”

她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抬起眼，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gè)喜怒無常的、讓她感到害怕的瘋子。

“什么畫面？”顧長淵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從里面，找到一絲一毫說謊的痕跡。

“臣女……臣女也記不清了。”蘇晚低下頭，聲音細(xì)若蚊蠅，“好像……是看到了一間很華麗的宮殿，還有一個(gè)……生了重病的、很美麗的女子……”

“住口！”

顧長淵爆喝一聲，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貓，猛地松開了她的手。

他踉蹌著后退幾步，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一片駭人的慘白。

有效！

蘇晚在心中，冷冷地笑了。

她知道，她的每一次試探，都像一把精準(zhǔn)的手術(shù)刀，狠狠地，割在他那顆早已潰爛流膿的心上。

“王爺，您怎么了？”她故作擔(dān)憂地站起身，想要上前，“您的臉色……好難看?！?

“別碰我！”顧長淵的聲音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惶與……厭惡。

他看著她，那眼神，不再是看一個(gè)有趣的囚鳥，而是像在看一個(gè)……會(huì)勾起他所有痛苦回憶的、不祥的鬼魅。

蘇晚的心，在那一刻，被這股毫不掩飾的厭惡，狠狠地刺了一下。

但，那又如何？

她要的，本就不是他的憐愛。

她要的，是他的痛苦，他的崩潰，他的……萬劫不復(fù)！

她看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決定，下最后一劑猛藥。

她緩緩地，緩緩地，走到他的面前，抬起頭，用那雙清澈得不染一絲塵埃的眸子，靜靜地看著他。

然后，她用一種極其緩慢的、仿佛在努力回憶什么一般的、夢囈般的語氣，輕聲問道：

“王爺，臣女剛才，好像還聽到了一個(gè)名字……”

“一個(gè)……很溫柔的名字?！?

顧長淵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死死地盯著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gè)即將宣判他死刑的判官。

蘇晚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最天真，也最殘忍的笑容。

她湊到他的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gè)人才能聽到的、如同情人間的呢喃般的聲音，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吐出了那個(gè)她本不該知道的，禁忌的名字。

“月……妃。”

“轟——！”

顧長淵的腦海中，仿佛有萬千座火山，同時(shí)爆發(fā)！

他再也無法維持任何理智，猛地伸出手，一把掐住了蘇晚的脖子，將她整個(gè)人都提了起來，死死地按在了冰冷的墻壁上！

“你！”他的雙眼，因?yàn)闃O致的震驚和憤怒而變得一片血紅，那張俊美的臉，扭曲得如同地獄里的惡鬼，“你怎么會(huì)知道這個(gè)名字？！你到底是誰？！”

窒息感，瞬間將蘇晚淹沒。

她的眼前，開始陣陣發(fā)黑。

可她的嘴角，卻依舊掛著那抹勝利者的、瘋狂的笑容。

顧長淵，你輸了。

在這場由你開啟的游戲里，你，終究還是……輸了。

然而，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被這個(gè)徹底失控的男人掐死的時(shí)候，一個(gè)極其細(xì)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細(xì)節(jié)，像一根針，刺破了這片絕望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