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圓歷1503年,羅格鎮貧民窟的雨季來得比往年更早。
五歲的許洛蜷縮在廢棄酒桶改造成的“住所“里,數著木桶接縫處滲入的水滴。這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后養成的習慣——用精確計數來保持思維敏銳。一百四十七滴,正好是昨天同時間段的兩倍。這意味著桶頂的裂縫又擴大了。
“小鬼!滾出來!“木桶外傳來粗魯的踢打聲,桶壁震顫著落下木屑。許洛的眼睛在黑暗中瞇成一條縫,右手無聲地摸向內側某塊松動的木板。那里藏著他三個月前開始打磨的玻璃碎片,邊緣已經薄得像剃刀。
木桶蓋被粗暴掀開,刺眼的陽光中浮現出三個模糊人影。為首的迪克十二歲,是附近貧民窟孩子中的小霸王,左耳缺了半塊——據說是去年偷面包被老板用剪刀割的。
“聽說老瘸子給了你半塊面包。“迪克彎腰湊近,嘴里噴出腐爛魚內臟的臭味。他身后兩個跟班一左一右堵住了桶口退路。
許洛緩慢地眨著眼,讓瞳孔適應光線。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像被嚇呆的普通孩子。實際上他正在評估形勢:迪克腰間別著生銹的屠宰刀,但以他的身高很難快速抽出;左邊跟班拿著木棍,右手無名指缺了兩節;右邊那個最危險,手里攥著幾顆尖利的貝殼。
“在...在這里。“許洛怯生生地從懷里掏出用破布包著的面包,故意讓手抖得厲害。發霉的黑面包表面長著幾點青斑,但對于貧民窟的孩子而言仍是珍貴食物。
迪克咧嘴大笑,黃板牙間能看到昨晚吃的某種紫色漿果殘渣。就在他伸手的瞬間,許洛突然一個踉蹌向前撲去,面包脫手飛出。
三個大孩子的視線本能追著食物移動的軌跡——這是許洛上周在碼頭觀察海鷗爭食時發現的生物本能。半秒鐘的注意力分散已經足夠。
磨尖的玻璃片劃過迪克頸部時幾乎沒有阻力。許洛前世在特種部隊學過的近身格斗技巧自動浮現,手腕以特定角度翻轉,確保切斷頸動脈而非卡在氣管。溫熱的血液呈扇形噴濺在木桶內壁,像一幅抽象的潑墨畫。
“你...!“拿貝殼的跟班剛發出半個音節,許洛已經借著前撲的慣性撞入他懷中。孩子的身體雖然力量不足,但玻璃片精準地刺入肝臟位置——這是人體最脆弱的器官之一。許洛記得前世醫學教材上的數據:肝臟破裂后大約九十秒就會失去意識。
第三個人轉身要跑,卻被自己慌亂中踩到的魚內臟滑倒。許洛冷靜地走過去,像外科醫生做穿刺術那樣,將玻璃片從枕骨大孔位置插入延髓。動作干凈利落得不像個五歲孩童。
面包靜靜躺在泥濘的地面上,表面濺了三點血跡。許洛撿起來吹了吹,掰下沒沾血的部分慢慢咀嚼。另外半塊他小心地放回懷里——這是要帶給巷尾那個瞎眼老太婆的,她答應教他辨認二十種有毒海藻。
腳步聲從巷口傳來時,許洛正用迪克的衣角擦拭玻璃片。抬頭看見三個披著黑斗篷的男人站在五米外,最前面那個戴著烏鴉面具。
“小鬼,你知道剛才殺的是誰嗎?“面具人的聲音像生銹的齒輪相互摩擦,“迪克是'鐵鉤'馬庫斯的弟弟。“
許洛歪著頭想了想。鐵鉤馬庫斯是統治羅格鎮貧民窟東側的海賊小頭目,手下有七八個人和一條單桅帆船。上周三他在碼頭見過那個缺了右手、裝著鐵鉤的男人。
“需要處理尸體嗎?“許洛反問,同時悄悄調整站姿確保自己不會同時暴露在三人的攻擊范圍內。他注意到右邊那個斗篷人腰間露出燧發槍的象牙柄——不是普通貧民窟混混能搞到的貨色。
烏鴉面具突然發出刺耳的笑聲:“有意思。布魯諾大人會喜歡你的。“他扔過來一個繡著烏鴉圖案的布袋,“明天日出前去碼頭區舊船廠,帶上這個。“
三人離開后,許洛打開布袋,里面是三個鍍銀的指南針和一把精致的折疊刀。刀柄上刻著某種海獸圖騰——他前世在博物館見過類似的維京風格紋樣。
夜幕降臨前,許洛完成了四件事:把迪克三人的尸體沉到排污渠;用貝殼刮下木桶內壁的血跡;用半塊面包換取老太婆關于“暗鴉組織“的情報;最后在月光下反復練習那柄折疊刀的出刀角度。
老太婆布滿老人斑的手指在編織漁網時微微顫抖:“暗鴉...東海最大的黑手套,專門替貴族和海軍干臟活。“她渾濁的左眼倒映著篝火,“他們選中的孩子...十個有九個會變成怪物。“
許洛躺在漏風的木桶里,聽著遠處酒館傳來的手風琴聲。穿越五年,他終于觸碰到這個世界的暗流。比起孤兒院明面上的殘酷,這種隱藏在陰影中的權力網絡更讓他興奮——就像前世在暗網接取雇傭兵任務時的戰栗感。
“怪物嗎...“許洛凝視著手中的折疊刀,刀刃映出他稚嫩卻毫無表情的臉。前世三十歲的靈魂正在這具幼小身體里蘇醒,現代社會的道德約束像褪去的潮水,露出下面堅硬的巖石。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許洛已經站在舊船廠生銹的鐵門前。他特意選了件領口較高的破衣服,遮住昨晚被貝殼劃傷的鎖骨——任何弱點暴露在這個世界都可能致命。
船廠內部出乎意料地整潔。二十多個年齡不等的孩子按身高站成三排,最前面是個穿暗紅色西裝的男人。即使背對著門,那人挺拔的身姿也讓許洛聯想到出鞘的軍刀。
“布魯諾大人,最后一個到了。“烏鴉面具人低聲匯報。
紅西裝男人轉身時,許洛注意到他左手戴著古怪的金屬手套,指關節處有細小的針孔。后來他才知道那是暗鴉組織處決叛徒用的刑具——針頭會注射令人保持清醒的神經毒素。
“我是布魯諾·馮·霍恩海姆。“男人的聲音像絲綢包裹著冰塊,“從今天起,你們的存在只屬于暗鴉。“他踱步到許洛面前,金屬手套抬起孩子的下巴,“尤其是你...小殺手。“
許洛控制著眼球不要轉動——這是人在緊張時的本能反應。但布魯諾身上飄來的古龍水氣味中混著某種藥草味,讓他想起前世哥倫比亞毒梟愛用的鎮定劑。
“現在,證明你值得那柄刀。“布魯諾突然抽出身旁護衛的佩刀劈下。許洛的瞳孔驟縮,身體卻紋絲不動。刀刃停在他鼻尖前一厘米處,刀風揚起他額前的碎發。
布魯諾笑了:“很好。恐懼會讓人犯錯,而在這個世界...“他的刀尖劃過孩子們排成的隊列,“...一個錯誤就夠你死十次。“
接下來的測試簡單得令人不安。孩子們被要求依次走過一條十米長的獨木橋,橋下是布滿尖刺的深坑。但當第三個人走到中間時,橋突然從中斷開。許洛在墜落瞬間抓住了斷口處的繩索——他早就注意到那條過分顯眼的麻繩。
只有七個人通過測試。失敗者的慘叫在坑底回蕩時,布魯諾正在講解暗鴉組織的信條:“忠誠不如價值,勇敢不如精確,仁慈不如效率。“
許洛默默記下每個幸存者的特征:高個男孩右肩比左肩低兩公分,可能習慣用左手;戴頭巾的女孩走路時腳跟不著地,適合快速變向;雙胞胎兄弟交換過三次位置,顯然有某種默契...
正午時分,一個穿海軍制服的男子匆匆趕來,在布魯諾耳邊低語。許洛捕捉到幾個零碎詞匯:“G-5支部...調查...處刑名單...“布魯諾的金屬手套在聽到某個詞時發出輕微的機械運轉聲。
“今天的訓練取消。“布魯諾突然宣布,“所有人去檔案室抄寫《東海潮汐表》,錯一個字抽十鞭。“
許洛被單獨帶到一間裝滿書的密室。令他意外的是,桌上除了潮汐表,還有本《偉大航路氣象學基礎》。書頁邊緣的批注筆跡與布魯諾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工整得近乎強迫癥。
抄寫到第三頁時,許洛發現書頁間夾著張便條:“觀察者編號047,疑似血統因子改造體,建議長期監控。——D“
窗外傳來海鷗的鳴叫,許洛的筆尖在“逆流漩渦“這個詞組上停頓了半秒。他突然明白這場選拔的真正目的——暗鴉組織在尋找特殊的孩子,而自己作為穿越者,可能無意中觸動了某些人的神經。
傍晚回到貧民窟時,許洛的住所已經被翻得底朝天。藏在夾層里的玻璃片、曬干的海藻粉和自制魚鉤全部消失不見。墻上有道新鮮的鐵鉤劃痕,旁邊用血畫了個骷髏標志。
許洛坐在被砸爛的木桶邊,慢慢吃掉剩下的面包。鐵鉤馬庫斯不會放過殺死弟弟的兇手,但這正合他意——暗鴉組織的測試需要投名狀,而一個海賊小頭目的頭顱再合適不過。
月光下,五歲的孩子用新獲得的折疊刀在手臂上劃了道淺痕。鮮血順著指尖滴落時,他想起前世第一次扣動扳機的感覺。那種決定他人生命的權力感,像最醇厚的紅酒般令人沉醉。
“這次...我要制定規則。“許洛舔掉指尖的血,開始規劃人生第一場有預謀的殺戮。遠處燈塔的光芒掃過海面,像一只緩緩睜開的巨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