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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引蛇出洞

天剛擦亮。

只有二房的東廂房里,一宿沒合眼。

周蘭就這么睜著眼,在床邊坐了一整夜。

后背僵得快要斷了,涼氣不要錢似的往骨頭縫里灌。

她一動不動,直勾勾地瞪著窗戶外頭那片灰蒙蒙的天。

身旁,陳建軍的呼嚕打得又沉又悶,一聲接一聲,在這要命的安靜里頭,吵得人心煩。

周蘭緩緩轉(zhuǎn)過頭,視線落到自家男人那張蠟黃干瘦的臉上。

哈喇子順著胡茬往下淌,亮晶晶的。

換作平時,她瞧見這副窩囊相,心里的火氣能掀了房蓋。

可這會兒,她臉上丁點火星子都沒有,只剩下一片涼透了的麻木。

她伸出手,動作利索,對著陳建軍的大腿,下了死力氣擰了一把。

“嗷!”

陳建軍跟被針扎了似的,從床上彈起來,睡眼惺忪地吼周蘭。

“你干啥!大清早不睡覺,發(fā)哪門子瘋!”

他嗓子里全是起床氣。

周蘭壓根沒理他。

她站起來,從枕頭底下摸出那張被體溫捂得滾燙的紙條,皺巴巴的,一把塞進(jìn)陳建軍手里。

“天亮就去縣里。”

她的聲音又低又啞,像是從嗓子眼里硬擠出來的,聽不出一點兒人氣兒。

陳建軍腦子還是一團(tuán)漿糊,捏著那張破紙,滿臉的莫名其妙。

“去縣里干啥?”

“找這個人。”

周蘭的調(diào)子平得瘆人。

“告訴他,陳念那個小賤蹄子,地沒種砸,反倒要領(lǐng)著全村人蓋什么冷庫,說是要給國家掙洋錢。”

這話一出來,陳建軍渾身一個激靈,瞌睡蟲全跑光了。

他眼珠子瞪得滾圓,看看手里的紙條,又看看自家媳婦那張臉。

在灰白的天光下,那張臉瞧著分外駭人。

他的手開始篩糠。

“瘋了!你真是瘋了!”

他死死壓著嗓門,可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

“蘭子,這……這可是搞破壞!是要抓去蹲大牢的!”

“蹲大牢?”

周蘭猛地回身,一把薅住陳建軍的衣領(lǐng),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在晨光里死死釘著他。

她的臉,幾乎要貼上他的鼻尖。

“陳建軍我問你,再這么下去,咱們一家子都得活活餓死!”

“你是想現(xiàn)在就餓死,還是去牢里頭,給自己拼條活路?!”

那聲音不大,卻像帶著血腥氣,一個字一個字往陳建軍耳朵里鉆,讓他渾身的血都涼了。

這個軟骨頭的男人,被媳婦眼里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勁兒,徹底嚇破了膽。

他怕死。

更怕餓死。

跟眼前就要斷糧的絕境一比,蹲大牢那事兒,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

他嘴唇哆嗦著,半個字也說不出來,任由周蘭把那張紙條,又一次死死塞回他手心。……

天色更亮了些,村里稀稀拉拉響起了雞叫。

陳建軍換了身體面點的舊衣裳,帽子壓得低低的,跟個鵪鶉似的溜出了門。

他弓著腰,專挑墻根底下沒散盡的黑影兒走,腳下又輕又快,生怕驚動了哪家的土狗。

村口的老槐樹黑壓壓的。

陳建軍做賊心虛地朝兩邊掃了掃,看準(zhǔn)四下沒人,撒腿就往村外的小路上奔去。

他以為自己干得天衣無縫。

壓根沒注意到。

他前腳剛跑過老槐樹,后腳,樹干的陰影里就跟出了一個人。

是陸驍。

他落地?zé)o聲,只遠(yuǎn)遠(yuǎn)地綴在后頭,看著陳建軍倉皇的背影,一點點融進(jìn)灰蒙蒙的晨霧里。……

陳家正屋。

陳念把陸驍托人捎回來的信,一字不落地,念給炕上閉眼養(yǎng)神的奶奶聽。

“……陸驍哥說,他親眼瞅著二叔上了去縣城的牛車,現(xiàn)在正跟在他后頭呢。”

陳念捏著信紙,指節(jié)都泛了白,聲音里帶著她自己都沒發(fā)覺的抖。

陳秀英聽完,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盤腿坐在炕上,手里不緊不慢地捻著一串果核珠子,臉上平靜無波。

過了好半天,她嘴角才輕輕撇了一下。

“急了。”

“到底還是急了。”

她睜開眼,那雙有些渾濁的老眼驟然清亮起來,銳利得扎人。

“告訴陸驍,讓他跟緊了。”

“看清楚,跟他接頭的是哪個王八蛋,長什么德行,說了什么屁話,一個字都不許漏掉。”

“但是,別把蛇給驚著了。”

陳念急了:“奶奶,為啥不現(xiàn)在就攔住他?萬一他真跟那些壞人……”

“蛇嘛,就得等它自個兒爬出洞。”

陳秀英的聲音不快不慢,卻透著一股子冷氣。

“等它把頭探出來,覺著穩(wěn)當(dāng)了,正要張嘴咬人的那一刻,你一棍子下去,才能準(zhǔn)準(zhǔn)地把它的七寸給敲個稀碎,一了百了。”

“我倒要瞧瞧,是哪家的手,這么不開眼,敢伸到咱們紅旗村的地里來刨食吃。”

她撒下的網(wǎng),早張開了。

就等著那條被逼急了的蛇,一頭撞上來。……

縣城,國營茶館最偏的角落。

陳建軍屁股在長條凳上挪來挪去,一刻也坐不穩(wěn)當(dāng)。

他兩只手死死攥著一個豁了口的茶碗,手心里全是黏糊糊的冷汗。

他對面,坐著個穿干部服、戴眼鏡的中年男人。

市食品公司的王科長。

聽完陳建軍顛三倒四的匯報,王科長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瞇了起來。

上回報信的人說,派去攪局的沒成事,反倒讓那個叫陳念的黃毛丫頭,搞出了更大的陣仗。

冷庫?

還給國家掙外匯?

他臉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這要是真讓她們干成了,自己先前的那些布置,不都成了笑話。

可很快,他臉上又扯出一個笑,皮笑肉不笑的。

他從兜里摸出個沉甸甸的油紙包,推到陳建軍跟前。

油紙包一打開,是一沓嶄新的人民幣,還有幾張金貴的工業(yè)券。

陳建軍的呼吸瞬間就停了,一雙眼珠子直勾勾地釘在那疊錢上,再也拔不出來。

“建冷庫?好事啊!”

王科長拍了拍陳建軍的肩膀,身子往前探,聲音壓得極低,透著股說不出的油膩。

“建冷庫嘛,總得用水泥,用電線,是不是?”

“我給你指條道,你去南關(guān)的黑市,找一個外號叫跛腳劉的,就說是我王大海讓你去的。”

“他手上,有批便宜貨。”

王科長咧開嘴,那笑容藏著壞水。

“那水泥電線,從面上看,跟供銷社賣的貨色沒兩樣。”

“價錢嘛,便宜一半都不止。”

“你想想,這省下來的錢,不就進(jìn)了你們自個兒的腰包了?至于那貨……用上個把月,萬一……嘿……”

他頓了頓,發(fā)出一陣黏糊糊的笑聲。

“……不結(jié)實,那也是材料出了問題,跟你們施工的有什么關(guān)系。”

“到時候,冷庫塌了,那是天災(zāi),誰也賴不到你們頭上。”

“這錢,是定金。”

“事兒辦成了,還有大頭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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