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順著廊檐連成水線,將流云殿的青瓦洗得發亮。沈青蕪剛用棉布裹好膝蓋,院門外的叩門聲便裹著濕意傳來,三輕兩重,帶著點不自在的猶豫。
“沈師妹?”林夢冉的聲音透過木門滲進來,比昨日切磋時溫和了些,“我帶了些傷藥。”
沈青蕪解開門閂時,正撞見他抬手要再叩門的動作。青年一身半濕的勁裝還沒換下,玄色布料緊貼著肩胛骨,發梢滴落的水珠在石階上積成小小的水洼,手里卻穩穩托著只描金漆盒,生怕雨水濺進去。
“師兄費心了。”她側身讓他進來,目光掃過他被血漬浸透的褲腿——那是昨日為護她被血瞳熊抓傷的地方,“你的傷……”
“皮外傷而已。”林夢冉擺擺手,將漆盒放在案幾上,盒蓋掀開的瞬間,一股清苦的藥香漫開來,“這是我家傳的愈肌散,對妖獸抓傷有效。”他說著打開另一個瓷瓶,倒出三粒瑩白的丹丸,“還有凝神丹,你昨日強行催動精血布陣,靈力虧空得厲害。”
沈青蕪捏著丹丸的指尖微微發燙。這凝神丹是三品靈藥,尋常弟子根本拿不到,林夢冉卻隨手便給了三粒。她低頭看著膝上的棉布,那里還隱隱傳來鈍痛,三年前被火靈灼傷的經脈像是蟄伏的蛇,總在陰雨天蘇醒。
“多謝師兄。”她將丹丸收進藥囊,聲音輕得像雨打芭蕉,“只是昨日之事,為何要秦師兄出手?”
林夢冉剛端起茶杯的手頓了頓。他確實想過追問秦越,但那位掌管藥園的師兄向來孤僻,方才在傳送陣旁撞見時,對方只丟了句“路過采藥”,便背著藥簍匆匆去了后山,連藥簍里露出的半截灰鱗獸尾都沒來得及遮掩——那分明是他豢養的靈寵“墨鱗豹”,平日寶貝得緊,怎會輕易帶到兇獸橫行的后山?
“許是真怕任務失敗吧。”林夢冉含糊帶過,目光落在她緊繃的側臉,“你膝蓋的傷……昨日那般兇險,若是尋常舊傷,斷不會疼得站不穩。”
沈青蕪猛地攥緊案幾邊緣的木紋,指節泛白。三年前那場大火的灼痛感突然漫上來,火靈啃噬經脈的劇痛,師兄們奔走呼救的慌亂,還有最后被濃煙嗆暈前,那雙突然捂住她口鼻的、沾著藥草香的手……
“師兄。”她打斷他的話,聲音里淬著冰,“療傷的藥我收下了,若無別事……”
“寒潭秘境要開了。”林夢冉突然開口,語氣沉得像壓在山巔的云,“宗主今晨在早課上宣布的,三日后卯時開啟,里面有骨靈花。”
沈青蕪的呼吸驟然停了半拍。骨靈花三個字像淬了火的針,猛地扎進她心尖。她記得《百草經》里那頁泛黃的插畫:六瓣銀葉托著冰晶狀的花蕊,旁注寫著“能活死肌,續斷脈”。當年為她診治的長老曾嘆息,說若有骨靈花,或許能修復她被火靈灼損的經脈。
“師妹想去,對嗎?”林夢冉看著她驟然亮起又迅速黯淡的眼眸,心里大概有了數。外門弟子想進寒潭秘境難于登天,更何況她還背著“經脈殘缺”的名頭。
沈青蕪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秘境名額哪能輪得到我。”
“我可以幫你爭取。”林夢冉往前傾了傾身,案幾上的藥香混著他身上的雪松氣息漫過來,“內門弟子有三個舉薦名額,我師父是秘境監察使之一。”
她猛地抬頭看他,眼里滿是警惕:“師兄想要什么?”天下沒有免費的靈藥,林夢冉昨日切磋分明是想試探她的陣法,今日突然示好,必定有所圖謀。
林夢冉被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逗笑了,指尖叩了叩漆盒:“算我欠你的。”他想起昨日那道突然竄出的灰影——秦越的墨鱗豹雖及時撞開血瞳熊,但若非沈青蕪的藤蔓陣在最后一刻纏住兇獸的后腿,他根本來不及回援,“昨日在后山,是你幫我擋了那頭熊的致命一擊。”
沈青蕪怔住了。她那時只顧著強忍膝痛催動陣法,竟沒留意這些。
“組隊如何?”林夢冉的目光落在她膝上的棉布上,語氣認真了些,“秘境里冰寒刺骨,你的草木陣法或許能克制那些陰邪之物,而我的控火術正好能護你周全。”
雨不知何時停了,陽光從云縫里漏下來,在案幾上投下金斑。沈青蕪望著他眼里的真誠,突然想起昨日暴雨中,他為護她而被熊爪撕開的褲腿,還有方才進門時,他小心翼翼護著藥盒的模樣。
“我……”她剛要開口,院門外突然傳來嘩啦一聲,像是藥簍掉在地上的響動。
兩人同時轉頭,只見秦越站在門口,背簍歪在腳邊,里面的藥草滾了一地,沾了不少泥點。青年仍是那身洗得發白的灰布衫,手里還捏著株沾著露水的七葉蓮,看到屋內兩人時,耳根莫名紅了紅。
“秦師兄?”沈青蕪起身要去撿藥草,卻被秦越一把按住手腕。
“你的傷藥。”他塞過來一個油紙包,聲音硬邦邦的,“比某些花哨的藥丸管用。”說完不等她反應,扛起藥簍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回頭,瞪了林夢冉一眼,“別仗著修為高就欺負人。”
林夢冉看著他慌里慌張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沈青蕪捏著那油紙包,里面的藥膏還帶著余溫,隱約能聞到當歸與續斷的味道——都是專治經脈舊傷的藥材。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場大火里,那雙捂住她口鼻的手,似乎也沾著這樣的藥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