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洞外的薄霧透著一絲涼意。

一夜的打坐，并未讓遲午識海中的混沌平息多少，但至少，他能暫時將其壓制住，不至于徹底失控。

身后傳來輕微的悉索聲，遲午睜開眼，看到洛傾城已經(jīng)坐了起來。

她身上披著他昨夜蓋上的外袍，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恢復(fù)了幾分神采。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在他胸口那道猙獰的傷疤上停留了一瞬，眸中閃過復(fù)雜的情緒。

遲午沒有多言，起身將裝著清水的水袋遞了過去。

洛傾城默默接過，喝了幾口，潤了潤干裂的嘴唇。

洞內(nèi)陷入沉默，只有篝火偶爾發(fā)出的“噼啪”聲。

許久，遲午聽到她帶著沙啞的聲音：

“你昨天用的……是燃燒壽元的秘法嗎？”

遲午抬起頭，迎上了她那雙清澈的丹鳳眼。

那雙眼睛里，褪去了所有的媚意與戲謔，只剩下最純粹的關(guān)切。

“你的身體……”

聽到這句直接而又脆弱的詢問，遲午心中某個地方仿佛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他不想暴露自己的特異，但也不愿用冰冷的謊言去面對這份關(guān)心。

他移開視線，看向洞外的濃霧，聲音平淡地回答：

“不是燃燒壽元。是我之前意外獲得的一種保命手段，代價不小，但……死不了?！?

聽到“死不了”三個字，洛傾城那一直緊繃的香肩，似乎微微放松了一絲。他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又補(bǔ)充了一句：

“那種強(qiáng)行催動神識的法子，以后別再亂用了?！?

洛傾城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有些不自然地扭過頭，輕輕“哼”了一聲，算是默認(rèn)。

兩人沉默了一會，只聽洛傾城開口道：

“我能感覺到，這里的空間……好像被鎖死了，靈氣和法則都變得很奇怪?！?

遲午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們被困住了?！?

即便如此，遲午還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在白日里與洛傾城一同外出，回到了她之前開啟臨時通道的那個空間節(jié)點(diǎn)。

他看著洛傾城取出那個精致的葫蘆玉佩，將體內(nèi)好不容易恢復(fù)的一絲靈力盡數(shù)注入。

玉佩發(fā)出微弱的光芒，卻再也無法撕開空間，與外界建立任何聯(lián)系。

看著玉佩的光芒最終黯淡下去，兩人相顧無言。最后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他們默默地回到了山洞。

洞內(nèi)的氣氛，沉默而壓抑。

遲午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從角落里拖出白天獵捕的一頭妖獸后腿，用劍削成塊狀，架在重新升起的篝火上。

火焰舔舐著新鮮的血肉，很快便發(fā)出了“滋滋”的聲響。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油布包，捻起一些粗糙的鹽巴，均勻地灑在烤肉上。不一會兒，濃郁的肉香便在山洞中彌漫開來。

“看來，我們真的出不去了?！边t午一邊轉(zhuǎn)動著烤肉，一邊看著跳動的火焰，聲音有些沙啞。

他將一塊烤得外焦里嫩的獸肉遞給洛傾城，她默默接過，卻沒有立刻下口，只是背對著他，看著洞外那片被夜色浸染得如同墨汁的濃霧。

許久，遲午才聽到她發(fā)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

“哼，回不回去又如何？”

“反正我也不想回去了。”

這句話里，帶著一種自暴自棄般的決絕。

遲午的動作一頓，他轉(zhuǎn)過頭，看著她那被火光勾勒出的、孤傲而蕭索的背影。

他確實(shí)升起了幾分探究的欲望。這個女人看上去也不過二十一二歲的年紀(jì)，此刻這副故作堅(jiān)強(qiáng)的模樣，像極了那些與家族鬧翻、負(fù)氣出走的叛逆少女。在她那妖女般的外表下，到底藏著怎樣的過去？

然而，這份好奇很快便被他自己內(nèi)心更洶涌的巨浪所淹沒。

他自己的麻煩，已經(jīng)多到快要將他吞噬了。

回不去了……

這個事實(shí)，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晚螢怎么辦？

師父怎么辦？

決定裂云峰存亡的百峰會武只剩下不到三個月！

還有云驚鴻長老那血海深仇的執(zhí)念……

這些念頭，如同無數(shù)條毒蛇，瘋狂地啃食著他的理智，巨大的精神壓力，瞬間引爆了他體內(nèi)那股潛藏的混沌意志。

他握著黑劍的手，指節(jié)開始不受控制地泛白，眼神深處，一抹極淡的血色悄然浮現(xiàn)。

他知道，反噬要來了。

遲午猛地站起身。

這個突兀的動作，讓背對著他的洛傾城立刻警覺地回過頭來：

“你要去做什么？”

遲午沒有看她，徑直走向洞口，在即將踏入那片黑暗的濃霧時，他的腳步頓了一下，頭也不回地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待在山洞里。在我回來之前，別出來?！?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便決絕地走入了洞外那片冰冷的黑暗之中。

……

第二天清晨，當(dāng)遲午拖著疲憊不堪的步伐，從濃霧中緩緩走出時，他看到洛傾城正抱著雙膝，守在早已熄滅的火堆旁。

她似乎一夜未眠，聽到動靜，猛地抬起頭，那雙漂亮的丹鳳眼里布滿了血絲。

遲午剛走進(jìn)山洞，她便幾步迎了上來。

她死死地盯著他和他手中的黑劍，一針見血地問道：

“是那把劍，對不對？它在影響你的心智?！?

遲午心中一凜，沒想到她如此敏銳。

他順?biāo)浦?，點(diǎn)了點(diǎn)頭，聲音疲憊地承認(rèn)：

“……嗯，它會引起一些惡念?！?

看到他承認(rèn)，洛傾城臉上的表情似乎印證了某種猜測。

遲午看著她那副幾乎要倒下的虛弱模樣，再聯(lián)想到她可能守了一夜，心中某處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他正想說些什么，卻看到洛傾城沉默了片刻后，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一抹極淡的紅暈，悄悄爬上了她雪白的臉頰。

“……或許，我有一個法子能幫你壓制它的影響。”

遲午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什么法子？”

他注意到，洛傾城臉頰上的紅暈更深了，眼神躲閃聲音也比平時低了幾分，甚至有些結(jié)巴：

“是我門派的靜心秘術(shù)……只是……只是這功法的修煉條件，有些……有些特殊……”

遲午追問：“如何特殊？”

洛傾城似乎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決心，才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

“需要……兩個人，一起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