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充滿懷疑與敵意的質問，遲午的臉上沒有半分波瀾。

他緩緩拿起那柄黑劍，站起身。

四人見到遲午的動作如臨大敵。

在他們警惕的目光中，遲午將劍橫著遞了過去。

“你們自己看。”

王師兄一愣，遲疑地接過這柄劍。

入手冰冷沉重，他下意識地用神識掃過，果然如之前所感，整柄劍如凡鐵頑石，沒有絲毫靈力波動。

“這……這是何意？”王師兄不解。

遲午淡淡道：

“我找到陸師弟時，他早已遇害，被人從背后一劍穿心。身上的蜃珠，連同所有物什，都被奪走。未及細說，你們便先問了。”

他看著王師兄，繼續說道：

“至于這柄劍，是我在另一處古城廢墟中所得。它和上面的珠子，早已煉至一體。”

“一體的？”一名年齡最小的師弟忍不住上前一步，細看劍柄與那顆珠子的連接處。

“師兄，你看！”那名弟子失聲喊道。

王師兄急忙湊過去，只見那顆珠子并非像普通法寶那樣被祭煉上去，而是與整個劍柄的材質完全融合，仿佛是天然生長出來的一般，連接處天衣無縫，布滿了歲月侵蝕的古老痕跡。

這……這柄劍和珠子，看樣子至少也有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歷史了！

而他們得到那顆蜃珠，不過是幾天前的事情。

時間，對不上！

這珠子，顯然不是他們丟失的那一顆。

“鐺……”

王師兄的身體猛地一晃，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手中的黑劍險些脫手而出。

他……他們剛才，竟然在懷疑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們不僅懷疑了他，甚至還用最尖銳的言語，去質問一個剛剛把他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人！

巨大的羞愧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讓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面對遲午那雙平靜的眼睛。另外三位弟子更是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雖然遲午身上依然充滿了謎團，他那非人的力量，他這柄詭異的凡鐵劍。

但此刻，他們寧愿相信眼前這個救命恩人，也不愿再做忘恩負義的小人。

王師兄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翻江倒海。他雙手捧著黑劍，恭恭敬敬地遞還給遲午，然后后退一步，對著遲午，深深地彎腰作揖，一躬到底。

他的聲音，因羞愧而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誠懇：

“遲午師兄，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請受王某一拜！”

這一拜，既是為之前的無禮猜疑而道歉，也是為救命大恩而感謝。

另外三名弟子見狀，也同樣滿懷愧疚地對著遲午，行了同樣的大禮。

遲午靜靜地等他們情緒平復，然后才將劍收回，道：

“不知者不罪。當務之急，是活著離開這里，然后找出那個殺了你們師弟的真兇。”

遲午說出的真兇二字，讓洞內陷入沉寂。

許久，王師兄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仿佛要將這幾日的壓抑全部吐出去。他看著跳動的篝火，又看了看身邊劫后余生的師弟們，臉上竟是慢慢地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是啊，他們活下來了。

在經歷了死亡的陰影后，能坐在這里，呼吸著還算溫暖的空氣，本身就是一種奢侈。

劫后余生的欣喜，掩蓋了悲傷，這幾位修行火系功法的落霞峰同門又恢復了朝氣。

王師兄再次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到遲午面前，姿態謙遜。

“遲午師兄，尚未正式介紹。在下落霞峰，王景。”

他指了指身后三位同樣面帶敬色的師弟：

“這位是蘇云師弟，他心思縝密，算是我們的智囊。”

蘇云對著遲午，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是劉沉，為人憨厚，最是可靠。”

劉沉對著遲午，甕聲甕氣地喊了一聲：

“遲午師兄。”

“還有齊小七，”王景拍了拍最小弟子的肩，“天賦最高，已是練氣五層。”

齊小七眼中含感激與崇拜，抱拳一禮。

遲午將他們的名字和面容一一記下，點了點頭，算是認識了。

他看了一眼身邊那幾個因為劫后余生而略顯放松的落霞峰弟子，心中并無半分輕快。

他們幾人，顯然已經到了靈力耗盡的地步，怕是此時的體魄還比不上尋常的莊稼漢。

就算出去了，那稀薄的靈氣，他們單靠打坐吐納，沒個十天半個月是恢復不上來的。

想快速恢復，只能靠靈石或者丹藥，靈石何其珍貴，他們手里不可能有的。

后面的戰斗，變成了他一個人護著五個人了。

或許是緊繃的神經徹底放松了下來，年輕人的好奇心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齊小七的目光，忍不住飄向了角落里那個自始至終都靠在樹下，一言不發的紅衣女子。她雖然氣息奄奄臉色蒼白，卻絲毫不損其絕代風華，反而多了一種令人心碎的病弱之美。

他湊到遲午身邊，壓低了聲音，像做賊一樣小聲問道：

“遲午師兄，這位姑娘是……？她……她好美啊，莫非是這秘境中的……精怪所化？”

他旁邊的蘇云雖然沒說話，但耳朵也悄悄豎了起來。

而劉沉則是撓了撓頭，嘴里小聲喃喃道：

“師兄真是好艷福……”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王師兄狠狠瞪了一眼，嚇得縮了縮脖子。

洛傾城冷哼一聲，將臉轉向一邊，似乎不屑與他們搭話，但她耳根都泛上了一抹紅暈。

遲午沒有回答，只是道：

“天亮之后，我們向西走，離開這里。”

王師兄聞言，面露難色：

“師兄，西邊怕是回不去了。那個方向……有更可怕的東西。”

他心有余悸地說道：

“西邊是一群由白霧形成的鬼怪，來去無蹤，殺又殺不死，防不勝防！”

“尋常法術刀劍對它們毫無作用，它們專攻人的神魂，林師兄就是為了抵擋那些東西，才耗盡了心神，被濁獸所趁！”

“我們是帶了幾顆下品回氣丹保命用，可也早已用光了，此時沒什么戰斗力了。”

“哦，那些啊。”遲午終于擦完了劍，將其收回背后，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來的時候，順手殺光了。”

“……”

死一般的寂靜。

性子憨厚的劉沉，結結巴巴地看向自己的大師兄，聲音都變了調：

“王、王師兄……我、我是不是聽錯了？遲午師兄說他……把那些鬼東西……殺光了？”

那個齊小七，緊跟著用一種狂熱的語氣，跟著詢問道：

“是……是上百只啊！我們連碰都碰不到的怪物……就、就這么順手殺光了？”

“這不可能！”蘇云尖叫著喊出。

王景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翻涌的驚濤駭浪。

“遲午師兄……你如今……究竟是何等境界？”

角落里的洛傾城輕笑一聲，那雙丹鳳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她看著遲午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自語：

“境界？一群傻子……用境界去衡量一個怪物，你們還差得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