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把腦海中的漣漪甩掉，突然想到靈石。

她捧著茶杯的指尖猛地收緊，那溫熱的茶水仿佛也無法暖透她心中的驚濤駭浪。

‘能驅動空間法寶，那必然是天價的靈石……’

她怔怔地看著那個平靜的男人，心中那抹柔軟好似被針刺了一下。

‘他就為了我，就這樣……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賭了上去嗎？’

那份沉重的虧欠感，與暖意交織在一起，讓她那雙本是清冷的琉璃眸子，帶著媚意的看了一眼遲午。

“進到了密室，剩下的，就是等一個最好的時機，然后把戲唱給所有人看。”

遲午的聲音繼續響起，平靜而清晰，仿佛在解說一盤與自己無關的棋局。

看著遲午的蕭婉兒接話道：

“所以，你第一步，就是逼羅長老下場。”

“不錯。落霞峰一脈，最重‘義’字。王景師兄他們便是羅長老教出來的，錯不了。”

遲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而且，我用‘忘憂葫’穿梭空間，必然會留下極其微弱的空間波動。羅長老只需恰好勘察到這一點，他便有了三分事實根基，也不算在撒謊。”

蕭婉兒那雙清澈的杏眼看著遲午，聲音溫潤：

“所以你贈丹給落霞峰，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今日的布局。一步看似隨意的閑棋，卻在最關鍵的時候，成了扭轉乾坤的絕殺。好手段。”

話音落下的瞬間，遲午感覺到靜室內的氣氛猛然一變。

角落里的風菱卻淡淡笑了起來。

一旁的云曦，猛地抬起頭，秀眉微蹙，目光也落在了他身上。

看到幾人的反應，遲午苦笑了起來：

‘我就說女孩子太聰明了不好。’

他甚至能猜到她們在想什么，‘這個男人，連報恩都是一場交易，他的心里，到底有沒有半分真心？’

遲午迎著蕭婉兒雙眼，緩緩地搖了搖頭。

“蕭師姐，”他自嘲地笑了笑，“你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復雜了。”

他將目光轉向了身旁，那個正緊張地攥著他衣角的小師妹晚螢。

他的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

“贈丹之時，我并未想那么遠。”

“我被困秘境的那段日子，裂云峰上下，只剩下臥床不起的師父和我的小師妹。”

他聲音輕柔，仿佛陷入了回憶，“是落霞峰的王景師兄他們，時常送來吃食，幫忙照看菜地，才讓我師妹……沒有餓著。”

“那枚丹藥，我覺得我只是做了我認為對的事罷了。”

“至于會有今日之報……我當初，確實沒算到。”

他頓了頓，仿佛在總結，又像是在自嘲。

“或許，就是善因善果吧。”

“……”

遲午看到蕭婉兒端著茶杯的指尖，微微一頓，隨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溫柔。

而云曦，則低下了頭，那一直緊緊攥著裙擺的指節，緩緩地松開了。

唯有角落里的風菱，她看著那兩個仿佛被徹底顛覆了認知的女人，嘴角翹起一絲得意的笑容。

她將下巴驕傲地一揚，心中美滋滋地哼了一聲：

‘一群蠢女人。’

‘現在才看明白？本小姐從一開始，就沒懷疑過他！’

‘到頭來，還是我，最懂他。’

這份獨一無二的優越感，讓她心中舒坦無比。

她下意識地抬起雙眸，想去看看那個被自己“懂了”的男人，或許……還能從他眼中，捕捉到一絲被自己看穿后，心照不宣的笑意。

然而她看到的，卻是遲午正側過頭，看著那個緊張地攥著他衣袖的小師妹。

他那雙眸子里，竟然還有著她從未見過的溫柔。

風菱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僵住了。

那股美滋滋的心情，仿佛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瞬間熄滅，只剩下一股冰冷刺骨的酸澀感，在她心底瘋狂蔓延。

她猛地轉開頭，死死地盯著篝火中那跳動的火焰，心中那股無名火，卻比這爐火燒得更旺。

嘴里不屑地輕哼一聲：

“哼，說到底，還是在賭。”

“不全是。”

遲午搖了搖頭，“我還安排了后手。我拜托了翠竹峰的陳平師兄，讓他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將此間事，讓石鋒傳遞給石長老。我算準了石長老的脾氣，他聽到‘魔道’二字，就算天上下刀子，也一定會來。”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云曦，在這時緩緩抬起頭。

她那雙本已恢復了幾分神采的琉璃眸子，此刻卻又蒙上了一層黯淡。

“可惜……”她帶著一絲空洞喃喃說道，“還是……沒有扳倒趙家。”

遲午點了點頭，坦然承認：

“就單憑這一件事，想徹底擊潰一個盤根錯節的世家，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晚螢終于忍不住，拉了拉師兄的袖子，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滿了不解，“那明明不能扳倒趙家，師兄為什么還要……還要去做這么危險的事呢？”

這個問題，讓在場所有女子的目光，都再次聚焦在了遲午的身上。

遲午轉過頭，深深地看著那個蜷縮在角落，仿佛隨時會再次破碎的云曦。

他輕輕說道：

“因為扳倒趙家，從來都不是我此行的首要目的。”

“其實僅靠這些事是無法徹底擊潰趙顯的，他總有辦法脫身。而我要的，就是當著所有人的面，一次又一次地，擊潰他的心理防線，將他那副溫文爾雅的偽裝，徹底撕碎。”

“最終讓云曦師妹……從那座他精心打造的囚籠里，走出來。”

云曦的身體劇烈地一顫，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嘴唇都在發抖：

“為……為什么你確定……你能讓我……”

她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遲午看著云曦那微微顫抖的身體，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了半分：

“因為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不是魔頭，你只是……被人關進了一個用謊言和愧疚編織的囚籠里。”

云曦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怔怔地看著他。

遲午看著云曦那被水霧徹底淹沒的雙眸，看著她因為自己一句話而徹底卸下心防的脆弱模樣，心中卻只有一聲嘆息。

他沒有再多言，只是任由那份美麗的“誤會”，在靜室之內，悄然發酵。

‘我當然篤定云驚鴻絕非魔道……’

‘……因為他臨死前那份充滿了怨毒與不甘的執念，早已將所有的真相，都嘶吼給了我聽。’

‘可這話，我說不出口。’

‘我只能……讓你相信，這一切，都只是源于我對你的……一份信任罷了。’

他收回思緒，平靜的繼續說道：

“雖然之前在百家鎮看到你的幻象，我便猜測應該是有人在背后施法，有過懷疑你是被人控制了。但我沒想到，他竟然真的敢用這種邪術，我猜測，若不是什么法寶，那定然就在那密室之中。”

‘厭勝之術……沒想到在這個世界，也能見到這種陰毒的手段。’

遲午話風一轉，補充道：

“只要云曦師妹自己選擇反抗，只要‘魔道’這頂帽子還扣在玉京峰的頭上，即便王泰初想保下趙家，也決然不敢做得太過火。”

“畢竟，他要的是一個聽話的趙家，而不是一個養虎為患，越來越強的趙家，而且王家也絕不愿意，在正道宗門中被堂而皇之的‘魔道’丑聞拖下水。”

“一個有了把柄的趙家，對王泰初來說，才是更好控制的。”

風菱抱著手臂，指節因為用力而根根發白。

‘這家伙……明明是在算計，偏偏又能說得這么有情有有義……’

遲午沒有在意眾女那復雜的眼神：

“就算最后扳不倒趙顯，我也必須阻止這場婚禮。這是我的底線。”

遲午沒有再多言。

他端起那杯早已涼透的茶，一飲而盡。

而角落里，云曦緩緩抬起頭。她看著那個將自己從地獄中拉回來的男人，看著他臉上那份疲憊。

她臉上發燙，捧著茶杯的指尖，微微收緊。

‘這份恩情……’她心中輕語，‘……我該如何償還？’

靜室之內，落針可聞。

只有篝火，在“噼啪”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