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發什么瘋？戶口本在我手上，你休想拿走。”

“那是我辛辛苦苦賣雞蛋賺的！你還有臉要？真是不要臉！”

她一邊指著路衛東的鼻尖，一邊踩著小碎步后退半步。

路衛東忍了一整天的氣，現在又挨了打，怒火一下就竄上來了。

他額頭上青筋暴起，眼珠瞪得老大。

拳頭在腰間緩緩捏緊，骨節發出咔咔作響的聲音。

擼起袖子，他朝沈翠芬逼近。

房間里隨即傳來打斗的聲音和罵人的吼聲。

“你個婆娘，看我不抽死你！”、“來呀！你有種進來看看！”

剛躺下的趙老太聽到動靜，立刻爬起來往院子里跑。

披著棉襖套錯了邊，趿拉著鞋，連拐杖都沒有拄一把。

但她的眼睛卻神采奕奕，嘴角帶著藏不住的快意。

聽著屋里噼里啪啦扇巴掌的聲音，心里說不出的舒服。

“衛東使勁兒打！讓她知道厲害！”

她在院子里跺著腳喊。

“打壞了她爹媽來抬人！這婆娘早就該整治了！”

路中、路中平、路富華也都躺在床上，對這樣的吵鬧聲早已經聽慣了。

他們三人翻了個身，繼續睡。

誰也沒起身看一眼，只各自裹緊了被子。

只有路中低聲罵了一句：。

活該！

路秀薇也聽到了響動，連鞋都沒顧上穿就往外沖。

寒風撲面而來，腳底踩在地上直跳腳。

她的心砰砰亂跳，眼里含著眼淚，邊跑邊喊：“媽，你在哪啊？你別跟爸吵了！”

“爸！別打了我媽啊！”

她終于沖到了門口，伸開手去推門。

可卻被冰冷的門鎖無情擋在外面。

門是鐵扣加銅鎖的老式門閂，里面一插就關死。

她邊哭邊去推房門，卻沒想到門從里面反鎖了。

手指抓撓門板，指甲幾乎都要刮斷。

腳踹了幾下，但終究只是踢疼了自己的腳背。

路秀薇急得滿頭是汗，拍門的聲音越來越急促。

她幾乎是用整個身子撞上去的。

“媽媽！你放我進去啊！”

直到屋里傳來路衛東的大叫救命聲。

她和趙老太才反應過來。

原來一直被打的是路衛東！

趙老太腿一軟差點跌倒，路秀薇怔住了手。

這下路秀薇終于放下了心。

她長出了口氣，抹了把臉上的淚水，突然覺得那扇門不再可怕，甚至臉上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

“快來救我呀！沈翠芬瘋了！她要殺我啊！你們幾個崽子也不管了嗎？”

路衛東喊得撕心裂肺。

“富全、中平，趕緊起來！你們老子可能真出事了！”

趙老太見大事不妙，趕緊對著屋子大聲叫嚷。

一聽這話，路富全路中平匆忙爬起身。

來不及穿外套就被子掀飛了，頭發翹得跟雞窩差不多。

而路富華還在被窩里抖得跟篩子一樣。

他沒有起床的打算，也不敢去趟這場禍水，蜷成蝦米狀躲在被褥中間，祈禱這事趕快過去。

等兄弟倆撞開大門的那一刻，大家都驚呆了。

屋內的畫面令人瞠目結舌，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敢邁進一步。

昏暗的燈光下，沈翠芬滿臉通紅，臉色中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神情。

她緊緊地攥著手中的剪刀，剪刀尖還往下滴著血。

一滴、一滴，在地板上暈開猩紅的痕跡。

路衛東痛苦地倒在地上，身子微微抽搐。

他的雙手和雙腿都是血跡，衣服早已被劃破。

沒人知道她究竟具體往哪兒捅了幾刀。

因為場面混亂，大家只看到沈翠芬舉起了剪刀，并聽到了低沉的悶叫。

趙老太站在門口，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

看著地上的景象，她完全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殺人啦！殺人啦！沈翠芬殺人啦！”

沈翠芬喘著粗氣，呼吸急促。

“閉嘴！”

她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

趙老太被嚇得心頭猛震。

整個人一顫，慌忙伸出蒼老的手捂住嘴巴，不再發出半點聲響。

她的喉嚨動了幾下，似乎是想尖叫卻又強忍下來。

路秀薇最先緩過神來。

她雖然也受到了驚嚇，但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作為媳婦兒，她是沈翠芬多年以來最親近的人之一。

她深知此時安撫沈翠芬才是最要緊的事。

不能激怒對方，以免局面更加失控。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輕輕地伸出手。

從已經筋疲力盡的沈翠芬指間將沾血的剪刀取了下來。

然后她一邊勸慰一邊說：“媽，冷靜點。”

“馬上就可以離婚了，以后能過安穩日子。要是出了命案，那就全都完了。”

看到沈翠芬不再反抗也不再手持武器后，站在一旁不知該如何行動的路中這才緩緩走上前，蹲下身子檢查起路衛東的傷勢來。

大致一看，就知道路衛東身上被打的地方不少。

胳膊上、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痕。

有幾道看上去比較深，滲出來的血量明顯多了些。

不過，好在還沒看出致命傷的位置是否有破損。

而躺在地上的路衛東正扭曲著身子，不斷扭動、哼叫。

沈翠芬臉上閃過一絲慌張。

以前她在村里的衛生室看病時，曾經聽到村醫陳醫生說過一個類似的故事。

有個女人也長期遭受家暴，直到某一天再也忍受不了。

用刀反抗的時候竟然準確避開了丈夫的要害部位。

據說她懂得一些醫學知識。

因此才沒有鬧出人命案子，也為后來的司法程序爭取了減輕刑責的可能。

當時沈翠芬就聽得特別認真，并且默默地記住了哪些地方是可以下手，但絕對碰不得的要命位置。

可就在剛剛那種燈光昏暗的情況下。

她盡管盡量留了力道、避開致命點，內心仍充滿了隱隱的擔憂。

生怕自己的判斷出了偏差。

她望著地上那個還在動彈的男人，心跳飛快。

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想著方才自己是如何出手的。

“應該沒傷到……吧？”

這個念頭在腦海里翻涌不定。

片刻沉默之后，她抬頭看向仍然呆站在一旁的兩人。

“你們兩人愣著干什么，快去找陳醫生！順便報警去！別光傻站那兒！”

所有人瞬間行動起來。

回過神來的趙老太一拍大腿，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邊甩著手臂一邊開始大聲指揮兄弟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