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本身隔音就不行，隔著一層薄墻。

外頭的動靜早就被里頭的沈翠芬聽得一清二楚。

她一邊洗著菜，一邊聽著外頭那些話，心里早就已經氣炸了。

此刻聽到路衛東那聲猛響，更是心中一震。

手里正拿著刀，她一時氣急，“咣”的一聲，把手中的菜刀狠狠剁在了案板上。

那一剁力道十足，嚇得鍋里的水都濺了起來。

院子里瞬間一片死寂。

而方才還在拍腿叫嚷的趙老太也不敢再發聲了。

“我……我去給我爸換褲子去了。”

路衛東低著頭，語調略顯底氣不足地說完這句話后，幾乎是倉皇地一轉身。

趙老太也連忙收起剛才趾高氣揚的模樣，緊隨其后地跟著走進去。

可路中平卻已經不知去向，只見他在院子里左右看了看，發現情況不妙便悄然溜出了院門。

過了好一會兒，也沒看見路中平的人影。

路衛東有些等不及了，忍不住探出腦袋朝院子看了一下。

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

院里哪還有他影子？

早就跑得無影無蹤！

“王八蛋！”

他忍不住罵了一聲，牙齒咬得緊緊的。

身后隨即飄來一陣嗆鼻的臭味。

他立刻直皺眉，捂著鼻子后退了兩步：“媽，你自己換吧。”

他語氣中夾雜著嫌棄。。

聞見那股味道，趙老太正跪坐在地上忙活著。

聽到兒子說話，一邊嘀咕一邊收拾自己的衣物，嘴里嘟嘟囔囔沒個停歇：

“你這個人怎么這樣……明明是你親爸……哎呀我這胃里又是惡心的不行！早上那一口臟東西到現在都在我心里翻江倒海的……”

她剛剛坐下就覺得不舒服，身子晃了幾下，“哎喲”一聲喊出來。

“我現在一聞這味兒就反胃，實在是撐不住了！受不了這苦命的罪！”

原來是今天早些時候被沈翠芬強行塞了一口大糞。

打那之后就總覺得鼻子里到處是那種刺鼻的臭味，久久難以驅散。

無奈之下，路衛東只能親自上陣，給老父親換了衣服。

這個時候外邊早已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只有風穿過小院帶來微微呼呼聲。

屋內壓抑緊張的氣息也漸漸緩和了下來。

這時，沈翠芬才重新握緊刀柄，將手中切了一半的蔥段一刀一刀繼續剁下去。

面條終于煮好了。

沈翠芬拿來了兩個比較大的碗用來盛面。

“娘，我去門口那邊叫一下我爸還有奶奶過來吃飯吧？”

她試探性地問道，語氣小心翼翼。

“還叫什么？”

沈翠芬的母親搖了搖頭，回答道：“我沒給他們煮飯。我們倆自己吃就行了。”

說著，沈翠芬就坐下來，順手把路秀薇也拉到了桌邊。

她一邊拉著女兒坐下，一邊笑著招呼。

“咱們娘倆難得吃上一頓好的，你可得放開肚皮多吃點。”

每人一碗，上面還各煎了三個金黃焦香的荷包蛋。

奶白色的湯底配上綠油油的小蔥。

蛋皮煎得酥脆微黃，邊緣泛著微微的焦色。

熱騰騰的香氣一陣陣飄上來。

路秀薇有點不敢動筷。

從前這種雞蛋、面條一類的好東西，從來沒有輪到過她們娘仨。

每次家里的那只母雞下個蛋。

要么送人情用了，要么被趙老太藏著偷偷給兒子補身子。

從沒正經出現在自己母女三人的餐桌上。

如今這冒著香氣的三大碗面，竟然擺在了自己的面前，實在讓她一時難以相信。

平時家里不逢年不過節的，根本舍不得吃。

哪怕過年也只是湊合做一點應個景罷了，更別說平常日子里能頓頓見葷了。

現在卻一下子出現這么多好東西，讓路秀薇心里有些不安。

“發什么呆？吃！雞是我們養的，活是我們干的，吃起來心里踏實得很。”

沈翠芬夾起一大筷面條，呼嚕一口吞下去。

“這可不是誰賞的恩典，是咱們用汗水換來的，吃它一百碗都問心無愧。”

沈翠芬說話的語氣格外硬氣。

“我沈翠芬，不再是以前那個忍氣吞聲任人宰割的人了。”

她的語氣中沒有絲毫畏懼。

如果不是時間不夠，她真想直接去雞圈抓一只雞宰了燉一鍋肉，給路秀薇補補身子。

那樣的話，豈止是一碗香噴噴的面條。

那是滿滿的一大鍋鮮雞湯等著呢！

可眼下豬還沒喂雞還沒拾飭。

事情多得像雜草一樣冒出來，讓她分身乏術。

“我覺得你摔這一跤，腦子好像比以前清醒多了。”

路秀薇夾起幾根面條遞到嘴里。

她看著母親的模樣，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欣慰。

路秀薇忍不住感慨。

眼前的沈翠芬，跟之前真是不太一樣了。

曾經那個沉默寡言的母親，此刻仿佛換了一個人。

現在的她神采飛揚、言語犀利。

“你也知道這樣才對吧？那就別傻愣著了，快吃，吃完帶我去喂豬。”

沈翠芬繼續埋頭大吃，嘴都不停地回答道。

“喂豬還得早點去，不然晚些時候豬餓急了，怕是又要叫個不停，煩人得很。”

路秀薇點頭答應了，母女倆立刻吃了起來，一大碗面很快就下了肚。

兩人幾乎都是悶頭吃飯，吃得風卷殘云般迅速干凈。

這邊的路衛東，卻急得一頭汗。

他站在豬圈旁邊，手里拿著半桶豬食。

本以為就是倒進去就行的活兒。

結果沒想到豬食濺得到處都是，連鞋帶褲腳都糊上了。

從沒干過這種臟活的他，弄得手腳上床上全是，一片混亂。

他的手指上黏糊糊地沾滿了飼料，衣服上斑駁地留下幾處污水。

他試圖收拾干凈，卻發現越抹越花。

額頭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來，直沖著眼睛，刺得他睜不開眼。

路衛東趕緊抬起手抹了一下臉。

結果手上粘的東西反倒涂了滿臉。

此時他的模樣簡直不堪入目。

滿臉污穢混著汗水，在臉上涂抹出一道道詭異痕跡。

趙老太看得直皺眉，走出屋又是一陣嘔吐。

看到孫子滿身污濁、邋遢至極的樣子。

她的胃里不禁翻涌起陣陣不適。

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指，路衛東才發現食指沾滿了污穢。

他試著甩了甩手，卻怎么也甩不掉粘糊糊的殘留物，只好皺著眉頭打量那根手指。

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讓人反胃。

他眼神一變，嘴角一耷，一邊甩手一邊想擦干凈。

但動作越大，沾到的越多，最后整只手掌幾乎都被污染了。

這一下讓他徹底沒了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