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風之后，波起京中》

她乘風破浪歸朝堂，群臣矚目；他身披舊傷沉默立于她身側，只將滿心話語埋入沉默中。她是光，他不敢靠近，卻早已把她放進了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1】

顧記船隊歸京。

鹽道一戰，顧商橫掃東海，徹底立穩“皇商之首”的位置。

戶部親頒銀匾，封蘇瑩鹿為“鹽道輔使正六品”，協同管轄五郡鹽運。

消息傳出，京中震動。

而她，策馬入城，朝服披身，神色清明如霜。

風光之下，卻也暗涌洶涌。

林如霆落敗之后，原本以為會沉寂一段，但真正危險的勢力，不是倒下的鹽商，而是那些——開始盯著顧硯青出身的人。

【2】

夜晚，顧記駐京分館燈火通明。

蘇瑩鹿卸下官服，靠在靠墊上歇息，一盞茶未入口，顧硯青便端著溫湯推門而入。

她眉眼舒展，笑意盈盈：“今日這場封賞，你最該登堂。”

“卻偏要站在我身后。阿青，你到底怕什么？”

他低垂眼睫，在她手心寫下四字：

“你光耀，不需我。”

她心口微動。

許久才輕聲：“我不是要你替我遮風，是想和你并肩而行。”

顧硯青指尖一頓。

他知道她說的是真心。

可他更知道——自己不能給她全部。

【3】

夜深人靜。

蘇瑩鹿早已入眠，他卻獨自坐于案前，翻開一頁早年的舊冊。

紙頁泛黃，墨跡微淡。

他看著其中一頁，指腹緩緩摩挲。

那是當年太子留下的書信，上面僅一句話：

“硯青，若有一日你能安穩長大，切記莫言仇，也莫負心。”

可如今，他卻兩樣都無法守住。

那夜火光沖天，他年僅六歲。

親眼看見母妃血染華帳、父親咽氣于殿前，自己躲在屏風后卻連一句呼救都不敢出。

從那一刻起，他的聲音，便凝固了。

世人只道他生來啞巴。

可只有他知道，他只是……說不出口。

那一夜的血，噬了他的喉。

他不是不能說，是一說話，便會重陷噩夢。

【4】

窗外月色正明。

他忽然起身，推開房門，獨自走至天井。

半跪在月下，他輕輕喃喃一句：

“若我開口，她會不會害怕跟我在一起？”

聲音輕微而粗糲，像多年沒用過的笛，被風砂磨過。

可那一刻——

站在回廊轉角的蘇瑩鹿，腳步驀地頓住。

她聽見了。

她以為自己聽錯。

她轉身看他，眼里有震驚，也有一點點隱忍不住的喜悅。

她走近他，站在他面前，低聲問：

“你……剛才說話了？”

顧硯青怔了一瞬，眼底掠過一抹慌亂，隨即低頭，一言不發。

她忽而笑了，聲音不大，卻暖得很。

“我猜得沒錯，上次在大殿上你說的那句話雖然極緩慢，但我知道你不是天生就啞的。”

“你不說話，不是因為天生缺陷，而是不愿說吧？”

他咬緊牙關，垂首搖頭。

她卻一步步逼近，語氣柔中帶韌：

“顧硯青，若你怕自己是誰，那我告訴你，我不怕你是誰。”

“你是顧硯青，是我蘇瑩鹿的丈夫，是我愿與之并肩、共走天下的那個人。”

“無論你藏了多少秘密，我都接得住。”

【5】

他猛地抬頭。

眼中風暴翻涌。

她這一刻，像極了他記憶中母妃護著太子的模樣——

不卑、不懼、不退。

他想說“我愿意”，卻終究只攥緊了她的手指。

她卻懂了。

也沒有逼迫。

“那你別急，等你愿意說的那一天，我聽。”

“聽你講完那些我不曾見到的血雨腥風，也聽你說一句‘喜歡我’可好？”

她語調平靜，卻如一滴水珠滴入他心湖，泛起長久不息的回響。

【6】

此時的皇宮御書房內，江臨舟跪于陛下榻前。

“陛下，宮中傳來消息——有人正在調查顧硯青出身，疑似接觸當年太子妃母族名冊。”

皇帝沉默許久，才問：“是誰？”

江臨舟低聲：“一位姓蘇的宮女，原是蘇梨舊人，如今改調御膳房。”

皇帝閉上眼，嘆了口氣：

“他們終究開始懷疑了。”

“你替我備好密旨。”

“若有一日……他們逼得太狠，我要提前給他一個身份。”

江臨舟微愕：“陛下，您要認他？”

皇帝語氣輕輕，宛若喃喃：

“當年是我負了太子。”

“這一次……若他還活著，我便護他到底。”

【7】

次日清晨，蘇瑩鹿在書房翻閱“南糧換鹽方案”，忽聞府外喧嘩。

門童稟報：“蘇梨求見。”

她挑眉。

又來了。

這一次，她不再避讓，而是親自赴正堂。

蘇梨一身宮裝，儀態優雅，一改昔日尖刻，語氣倒也溫和：

“表姐，如今你貴為皇商，我自然不能再與你對立。”

“但有句話，我還是得勸你——有些人，不該站得太高。”

蘇瑩鹿不動聲色：“你說的是誰？”

蘇梨淺笑：“比如……一個身世未明的顧硯青？”

“若被揭出他與太子案有關，恐怕你顧記得的皇商封號，也保不住。”

她淡淡一笑：“你我不同，我嫁得起顧硯青，你嫁不起。”

“你想用身份毀他，我偏要用權力保他。”

蘇梨面色微僵，卻迅速恢復笑容：“那我們，走著瞧。”

【8】

當夜，蘇瑩鹿坐在書案后沉思良久，心中如潮水翻涌。

她知道，顧硯青的身份終有一日會被揭開。

可她也明白——那一日，必是風雨欲來之時。

她拿起筆，緩緩寫下一行字：

“若世間風雨齊來，我愿與君共撐一傘。”

門外傳來輕輕腳步聲。

顧硯青走進來，將一盞溫茶放于她手邊。

她看著他，忽然低聲：

“你放心。就算有一日，他們揭你身份，我也不會讓你孤身一人。”

顧硯青手指微顫。

他喉頭微動，想說什么，卻終究沒能開口。

可他的眼神告訴她——他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