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路急行,來到一處莊園,此地位于汴梁城西,因為靠近汴水,門前只有一條小路可通內外。
進門后是一方極大的院子,直入眼簾的是一間三層樓閣,樓閣后面隱隱有屋檐飛架。
幾人將燕龍飛安頓好,歐陽若青進屋為燕龍飛醫治。
“今日多謝史兄弟援手。”史天清聞聲回身,見是楊、甘二人來到身側,忙拱手一禮,道聲不敢。
“在下姓楊,名古道,這位是甘姑娘,喚作九妹,還未請教大名。”
“在下史天清,乃明州人士,昨夜本欲借路金軍大營,去往浚縣尋人,正好見諸位義士冒奇險夜襲金營,心中敬佩,于是盡些心力。”
“史兄弟謙遜了,九妹已將經過告訴我等,大營中是史兄弟放火燒了金賊糧草,林中遭敵,若非史兄弟重創穆雙天,纏住他兄弟二人,我等也是兇多吉少,豈是區區心力可以說的。”
史天清連道不敢,“林中爭斗,全仰仗諸位。況且若非甘姑娘搭救,在下將身陷金賊營地,脫身困難,想來性命難全。”
“哦?”楊古道心道還有此一遭事情,扭頭看向甘九妹。
甘九妹卻一臉怪異,只說順手而為,不欲多談。
其實也不怪甘九妹,她躲藏之處是金國大營中的五谷輪回之所,今人稱呼為廁所,因此史天清才覺得惡臭難耐。但她一女子家家,躲在那里確實不好提起。
楊古道見甘九妹不欲多言,只當她感念史天清援手,又道:“無論如何,史兄弟所作所為,于我是恩,于國有益,令人欽佩。”
史天清擺手道:“楊大哥繆贊,在下不過是順勢而為,還是那句話,若非甘姑娘救我,在下性命難全。再者,眾人齊心所得,在下不過是恰逢其會,豈能將功勞歸于在下一人之身。”他說著說著話,就見甘九妹在旁邊翻起了白眼,她失血不少,臉色較以往更加白皙,漆黑眼珠一翻,英姿中透著柔美。
史天清有些不明所以。
甘九妹心道,這人又要提及此事。連忙岔開話題:“史兄弟不是要去浚縣尋人嗎,為何要從金營中穿行。”
“在下也是迫不得已。我昨日里在汴梁城下被人告知,何振遠何將軍在浚縣一帶防御金賊,于是快馬加鞭,不料中途遇到潰兵,愛馬慘死。我腳力有限,若是繞道,不知道要幾時才到白馬津,因此才要闖營借道。”史天清道。
楊古道此時說道:“何振遠?可是駐守白馬津的何振遠?”
“正是”
“史兄弟與那何振遠有舊?”
“沒有。”
楊古道聞言說道:“誰人告訴你何振遠還在滑縣?史兄弟莫非不知,何振遠前些日子駐防滑縣,大敗虧輸,昨日便逃回了汴梁。”
史天清聞言大喜,七八日來,史天清輾轉千里,也未能完成趙文華所托之事,如今聽到何振遠就在城中,史天清大喜過望。
就聽甘九妹冷哼一聲,道:“此人未與金賊交手便望風而逃,數十萬大軍潰敗,黃河南岸再無防守之地,汴梁百萬百姓陷入危難。史兄弟,你要見那酒囊飯袋作甚。”
史天清被甘九妹搶白一番,心中不悅,但想來幾人都是豪俠義士,忍著性子說道:“何振遠大敗虧輸,我不能為之辯解,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無論如何,我也要見他一面。若是諸位有誰知道此人現在何處,萬望告知,在下不勝感激。”
甘九妹張嘴欲言,楊古道擺手打斷她,道:“史兄弟信義無雙,但此人現在何處,我等也確實不知。但何振遠好歹是朝廷的將軍,稍一打探自然不缺消息”
甘九妹也轉過味來,何振遠再如何不成,與史天清都是無關,哪能遷怒與人。于是也道:“史兄弟安心,九妹在汴梁也有幾分薄面,待我命人細細打聽打聽,想來很快便會有何振遠將軍的消息。”
幾人自覺受史天清恩惠頗重,主動包攬其事。
史天清自是道謝,眾人言談甚歡。
此時卻聽后面一聲巨響,幾人相視一眼,立刻向后奔去,只見房中一片狼藉,歐陽若青倚墻癱倒在一側。
楊古道正要去扶,卻見歐陽若青面上突顯驚恐之色,口中大呼“小心”。眾人只覺房中突然刮起一陣旋風,一道身影從房梁上飛速躍下,兩只手掌正印在楊古道背上。只聽砰砰兩聲,楊古道向前踉蹌數步,待站住身形,扭頭一看,驚呼道:“燕兄?”其余幾人一看,此時與楊古道交手之人正是燕龍飛,但見燕龍飛雙眼緊閉,四肢揮動間僵直異常,仿若民間盛傳僵尸一類,顯然是出了異況。甘九妹心中焦急,上前欲要阻攔二人拼斗,被楊古道一把推開,大呼道:“九妹,燕兄中邪了,速請通明道長來!”
甘九妹聽言扭身要走,卻見燕龍飛胸口一鼓一收,哇哇吐出兩股綠色液體,口中大喊“妖道妖道”,接著身體一頓,歪倒在地。眾人見狀,一擁而上,手忙腳亂地將幾人扶好,又抬著燕龍飛回到床榻。
此時房中一股酸臭味刺鼻,史天清忙將門窗大開,眾人又收拾妥當,才有時間詢問歐陽若青。
歐陽若青驚魂未定地看著床榻上的燕龍飛,只說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何事,燕龍飛突然暴起發難,幸好其才受重傷,出掌勁力不足,不然已經與眾人陰陽兩隔云云。
眾人面面相覷,正深感奇怪,床榻上的燕龍飛長長呼出一口氣,幾人聽音忙凝神戒備,只見燕龍飛坐起身來,怒目圓睜,雙手十指飛動,在身上幾處地方啪啪點動,接著面上忽青忽白,一息青氣從頭頂渺渺而起,倏忽不見。
幾人不知所以,唯有史天清面色古怪,彷佛聽見一聲嘆息。但此時此刻,實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
又過片刻,燕龍飛緩緩收功,看向幾人,一臉愧疚說道:“歐陽兄弟、楊兄弟,燕某在金營中著了妖道的道,剛剛雖然清醒,卻無法控制己身……對不住了。”
歐陽若青、楊古道連連擺手,只說自身無礙,但眼中好奇不減,盯著燕龍飛露出探求神色。
燕龍飛見幾人神色,臉頰一抽,嘆口氣才將事情道來。
“昨日為贏得時間,我等商議分頭行動,燕某行至中軍,見大帳防御薄弱,遂以為有可乘之機,決心變佯攻為真打,襲殺完顏宗望。此人才情謀略在金人中都是上上之選,只要他一死,金國大軍自然敗退。卻不想這賊子狡詐,帳中竟然藏有一位大宗師,燕某不敵,迫不得已用了金針刺穴之法,如此才堪堪逃命。”
“大宗師?”
史天清不明所以,但見眾人臉色難看,甘九妹強笑道:“燕大哥是否看錯了,若有大宗師在側,我等昨日根本不可能回來。”
“我知諸位不愿意相信。金人本就兇猛,又有大宗師壓陣,此事于我大宋而言,簡直是滅頂之災。那人自稱太一道蕭抱珍,諸位可有印象?!”
“蕭抱珍?可是千秋一劍、抱寶還珍的蕭抱珍?”
“不錯,正是此人,昔年那老道與南派贏千秋洞庭一戰,據說打得天地變色,劍氣激蕩改變天地氣候,洞庭湖上時風時雨、六月飛雪,二人繞湖轉戰,開山裂石,激起千重浪濤,足足三日才休,觀戰之人無不驚嘆恐懼。”
“此戰之后,贏千秋于洞庭封劍,蕭抱珍也多年不知所蹤,再傳入世人耳中之時,便是在北地建了一座太一宮,被金人奉為國師。”
“想不過幾年光景,此人竟然邁入大宗師的境界。但林靈素早就不知所蹤,此消彼長,莫非真是國運不顯,天亡我大宋不成?”
燕龍飛繼續道來,“我沖進金人大帳,那完顏宗望端的是個人物,不僅毫無懼怕之意,反而力邀我加入他麾下,我當然不答應,那人也不惱恨,只說今日有緣,不欲傷我性命,讓我退走。我當時以為此人終究是怕的,不過是說些大話震懾我,讓我知難而退。直到完顏宗望身邊一道人緩緩開口,我才發現那里竟然站著一人。”說道這里,燕龍飛苦笑一聲,接著道:“昔年大宗師林靈素道我天資卓絕、武骨橫生,弱冠之年可與柳凌霄等宗師人物相抗,與大宗師之境界不過一線之差,多年來雖未能踏出那一步,但也沾沾自喜,以為面對大宗師高手也有一戰之力,天下之大都可去的。直到真正與大宗師過招才知,這一線之差竟是天地鴻溝,昔日元妙先生不過是勉勵后輩,言辭鼓勵罷了。”
“燕大哥何必妄自菲薄……”甘九妹正要寬慰幾句。
“無妨。”燕龍飛擺擺手,“燕某只是一時之感,武學一道,當逆境而上,若是這點小門小檻都過去,還談何武道。讓燕某心驚的并非此事,而是蕭抱珍后面的話。”
“那道人開口說話,卻并非對我,而是與完顏宗望說起話來,一說我來歷如何如何,二說營中還有數人,點破了諸位行藏,三說我等幾人夜闖金營,不過是盯上了營中的輜重糧草。我大聲呵斥,說他既然知道我等目的乃是糧草,為何不做防范,莫非是心在曹營身在漢。卻不想此人淡淡一笑,直言趙宋非良配,他也不是林靈素,道君皇帝雖說愛煞道門,但守不住萬里江山,終究是一場空虛妄。太一道若在大宋,怕不過三年就倒。至于糧草輜重,燒便燒了,天亮大軍發兵汴梁,待扎下營盤,四處搶掠,總歸不會讓軍士餓了肚子。”
哐當……,卻是史天清恨恨一拍桌子,“這道長修的什么道?怎能如此惡毒。百姓何其無辜,縱兵劫掠,破家滅門,簡直豬狗不如。”
燕龍飛道:“這位便是史兄弟吧,林中聽人呼喊姓名,還未正式見過。某家姓燕,叫做燕龍飛。”
“見過燕大哥,在下史天清。”
“好兄弟,好漢子!我漢家男兒就該如此血性。那時我也如你一般,大聲呵斥,那人不惱不怒,只說大軍開拔,非是兒戲,除非天崩地裂,神人臨凡,否則怎可退兵!燒了糧草,金兵便去搶糧,壞了輜重,金人便會伐木破屋。屆時還可往汴梁驅逐百姓,若是汴梁大開城門,正好耗盡城中積糧,亂其軍心,若是汴梁城門緊閉,不接這無數百姓,大宋喪失的就是軍心民心,而金國大軍正可隔岸觀火,以逸待勞。世間萬物相生相克,說我等焉知不是助了金國一臂之力。”
這……
幾人面色都十分難看。
燕龍飛看著幾人,心中卻回想起蕭抱珍所言其他,“宋之危不在于金,不系于二太子,而在百姓富足、官員賢達、武將用命,宋國三者全無,豈是靠區區武者便能救亡圖存?那趙佶在江南盡起花石綱,河北諸府以軍鎮管轄,江南、中原民不聊生,那趙桓首尾兩端,一面起兵劍指遼東,又屢屢派人向金國求和……”
燕龍飛接著道:“燕某罵他行事殘暴,毫無出世之心。他便嗤笑我冥頑不靈,對我出手,招招都如羚羊掛角,渾然天成,燕某難以抵抗,只能以金針刺穴之法強行提升功力,這才逃出。”
燕龍飛一席話講完,長長舒了口氣,仿佛將一夜悶氣排空,人也顯得精神了許多。
楊古道接著問道:“燕大哥口喊妖道,可也是說的此人?”
歐陽若青接過話頭:“大概如此了,我曾聽家里說過,蕭抱珍自稱仙圣受篆,疑似與太平道有關,聽說此人眼神明朗如皓月光輝,常人看他一眼,便有臣服于他的想法,當時便傳其為妖道。”
燕龍飛也道:“不錯,此人一雙眼睛如同神魔幻境,看一眼便頭暈目眩,看兩眼便不能自已,實屬可怕。”
幾人聽言皆是泄氣,金軍勇猛彪悍,自是非常。其中又有如此神魔人物,汴梁之危如何能解?!
房中一陣沉悶,忽有門扉轉動,幾人看去,才覺是風吹門扉,擾動了門軸。燕龍飛見幾人神色頹靡,輕晃腦袋,強提心氣道:“諸位,金人圍打汴梁,已成定局。如今種大將軍遠在西北,林大宗師又不知所蹤,蕭抱珍之事必須告知上清寶箓宮,以備不時。九妹,此事還需靠你。”
“燕大哥放心,我這就去通知通明道長。”
“九妹,你傷的嚴重,不如我去吧。”楊古道擔憂地說道。
“不過是肩上被啄了個洞,不至于傷筋動骨。燕大哥傷勢未愈,歐陽大哥狀態不佳,此處更需要楊大哥坐鎮!”
“既如此,不如由在下陪甘姑娘走一趟罷。”史天清見狀,出言說道。
“嗯~,這樣也好,如今城內暗流涌動,二人一齊也有個照應。”燕龍飛道,“那就勞煩史兄弟了。”
眾人定下,楊古道留下坐鎮,甘九妹與史天清前往上清寶箓宮通報蕭抱珍一事。
甘九妹吩咐一聲,有人便牽來兩匹馬兒。
二人上馬而行,史天清遙遙看去,厚厚云層高掛天穹,天氣灰蒙蒙的,空氣中彌漫著冷意,天高地闊,不見人聲。
來到汴梁,只見大道奇寬,右側汴水奔騰,遠處山影重重中一抹金色照進眼簾,氣勢恢宏。
二人將馬匹存好,又雇了輛馬車,甘九妹解釋道:“城內騎馬扎眼,不如雇車進去。”史天清自然隨她。
甘九妹囑咐道:“上清寶箓宮法規森嚴,到那以后你只需跟緊我,切莫亂走亂看。”
史天清道:“我聽聞上清寶箓宮乃是大宗師林靈素講經之所,又是神霄派總觀,甘姑娘有何方法進入其中?”
甘九妹笑而不答,史天清也淡笑一聲,不再言語。
車輪悠悠,速度不快,甘九妹閉上雙眼,默默調息。史天清卻越來越感覺不自在,原是二人同乘,廂內狹小,一股幽香不住的往鼻中鉆去。
史天清心念,怎的還未到地方。
卻聽窗外一陣喧囂突兀傳來,接著吆喝聲、叫賣聲紛紛,鼻尖更有一股股飯香傳來,將車內幽香遮蔽。
史天清自昨日到此便未進食,夜間又大戰一場,如今聞到香氣,不由精神一震,拉開簾子向外看去,只見馬車行在一處大道,兩旁店鋪林立,綢行、茶行、雜貨鋪、酒樓應有盡有,各處門店前方空地,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傘篷,有貨郎叫賣,有相師算命,有雜耍藝人,更多地是各類吃食賣家,史天清簡單一掃,便認出胡餅、燒雞、包子、發糕、魚丸等等,數不勝數。更有一家酒樓,上書明州蟹亭,一股咸腥酸醋味道傳來,引得史天清食指大動。
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史天清忽有所覺,轉頭看去,原來是甘九妹眼角彎彎,笑意盈盈得正看著他。
史天清臉色一紅,道:“卻讓甘姑娘看了笑話,在下離家十余日,餐風飲露,如今聞到蟹味,有些不自禁了。”
甘九妹笑意不減,“這明州蟹亭的蟹饌在汴梁鼎鼎有名,史兄弟又是明州人士,見了家鄉美食,有如此反應都是應當。”
史天清見她毫無取笑之意,頓時生出好感。
又看了一會,史天清眉頭微微皺起,喃喃自語道,“遍錦街香陌,鈞天歌吹,閬苑神仙。”
“史兄弟也好詩詞。”甘九妹好奇地看來。
史天清搖了搖頭,放下簾子道,“甘姑娘,在下有一事不明,還要請教。”
“早就聽聞汴梁繁華,集我大宋之靈秀,如今一見名不虛傳。可是如今大敵當前,金賊近在咫尺,這滿城的百姓為何不怕?為何不躲?為何……”
“為何安定平和,不見刀兵是罷。”
“我昨日到了汴梁城下,因心念何振遠所在,當時并不覺奇怪,但剛才細細想來,汴梁城門雖閉,戰旗高舉,卻不見多少兵甲。今晨歸來,那處城墻上下竟然沒有守衛,西城城門處竟然掛著雜貨二字,在下實在想不明白,但請甘姑娘教我。”
甘九妹笑容褪去,沉默半晌才苦笑道:“史兄弟所疑九妹解答不了。”
史天清道:“甘姑娘莫怪,天清實在有感而發。我在中山之時,曾見過一人,乃是當地通判,他告訴我,金賊南下是為了索要財物,汴梁此危也不過是金人加錢的籌碼。甘姑娘,軍國大事怎的就成了商賈交易?!”
車廂中一片靜寂,車外滿天喧囂仿佛不見,只余車輪轉動的吱吱聲。
又行了半個時辰,甘九妹吩咐馬車停下,招呼史天清步行前往。史天清鼻翼微動,面色古怪,心道又是香氣,接著又聽隱隱有抑揚頓挫的道歌傳來。
甘九妹臉色逐漸肅穆起來,帶著史天清急行一段,來到一處宮殿,史天清向前看去,不見門戶,也不見牌匾名字,只有宮城高聳,白瓦朱墻,更添幾分森嚴。
史天清正要開口詢問,只見甘九妹走到宮墻一處,示意其跟上,而后蹬足飛身,陡然拔高,身形一閃沒入宮墻之后。
史天清目瞪口呆,木在原地半晌。直到甘九妹從墻后探出頭來,再次示意其跟上。史天清才連忙后退數步,躍起身來,試了數次后躍了進去。
史天清翻過宮墻,見他與甘九妹正站在一塊假山巨石上,四周是數不清的竹子,遠處亭閣館設,青煙彌漫,道歌轟鳴,一股灼熱的威嚴鋪陳開來。
史天清一把拉住甘九妹道:“甘姑娘,這可是上清寶箓宮,皇帝欽賜大宗師林靈素的講經地,你我翻墻入內,若是被人發現,該當如何?”
甘九妹道:“史兄弟有所不知,這上清寶箓宮建在景龍門上,與皇宮通連,若要從門入觀,須要先進皇宮,你我都進不得皇宮大內,只能出此下策。”
史天清道:“咱們來此,是為通報蕭抱珍一事而來,如果被觀內道長視為賊子,動起武來,豈不會誤了大事?!”
甘九妹看他說的嚴肅,不再玩笑,拍拍肩膀道:“怪九妹沒說清楚,上清寶箓宮法規森嚴,外人難進,但我與宮中的通明道長是閨中好友,此處進來,只可達通明道長的館舍。若非如此,咱們也進不得來。”
通明道長原是女冠!
史天清這才寬心,跟在甘九妹身后,穿過竹林,來到一間館舍。
“此處是通明道長學道讀書之處,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來,可不要亂跑。”說罷,甘九妹自行離去。
史天清進入屋中,四下打量,只見屋內地面光潔,四周未掛書畫陳設,屋子中擺放著一方小案,案上放有兩冊書本,蘭花一株,沒有筆硯,雖然簡陋,但又不失雅致恬淡。
果然是通達明性之輩,史天清暗暗點頭,心中對通明道長莫名景仰。
又過一會,一道腳步聲匆匆而至,史天清出門看去。卻見門外無人,接著窗欞處咯吱一響,一個人影翻了進來。
不是好人!
史天清見狀,不言不語,單掌前拍,途中變掌為爪,欲要擒拿。
那人驚覺耳后來風,才知屋內有人,左手一甩,兩指并攏斜點,直指史天清肘間。
史天清肘間一麻,匆忙變招,左腿一勾,踢向那人腿彎,右掌畫圓,從上劈下,同時左掌成拳,左臂開弓,勁力揮出。
那人也不轉身,身子突兀一矮,右手甩向身后,單掌后發先至,仿佛早已等在那里,迎住了史天清拳頭。
啪……
一聲輕響,在這小屋中炸開,勁力四射,桌案擺設紛紛掀倒在地。
史天清悶哼一聲,接著舌尖一甜,滿口血腥味道。他強忍不適,咽回口中腥甜,兩手握指成拳,連連揮出。那人單掌撐地,左腿一踢,史天清蹬蹬后退數步,被翻倒在地。
那人不欲糾纏,轉過身來,就要結果史天清,卻不想這一看竟是熟人,那人脫口而出:“天清兄弟,你怎會在此?”
史天清被踹倒在地,一陣胸悶眼花,就聽那人叫出他姓名。大驚之下,也顧不得胸中悶痛,連忙起身看去!
那人方面擴耳,一臉富態,史天清思量半晌,心道絕不認識此人。
那人用手在臉上一抹,扯下一張面具。
“趙大哥?!”
此時的趙文華身形狼狽,頭戴一頂方形冠帽,著一身暗色衣褲,胸前點點血跡,似是受傷不輕。
“好兄弟,沒想到在這遇見你。”趙文華哈哈一笑,非常開懷。
史天清高興道:“半月分別,趙大哥安好?”
“自是安好,與你分別我便奔汴梁而來,謀劃鋤奸,半月來,晝伏夜出,終在講經日尋到機會,不想被幾個賊道壞了大事,只殺了童貫那賊的兩個干兒,慚愧。”
史天清見他說的磊落,忽而面帶慚色:“趙大哥,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我到中山之時,何振遠已經被調回汴梁,我轉道汴梁,又不見其人。”說著,將武經總要拿了出來,要遞予趙文華。
趙文華笑道,“如何能怪你,我來汴梁才知何振遠竟也來此,可謂是時命不濟。不過現如今也用不上了,只看此次金賊南下,大宋境內諸將領,不是望風而逃,便是投降求榮,區區一本兵書,得與不得又有什么關系。”
史天清正要說話,忽聽外面傳來陣陣嘈雜之聲,更有嘩啦嘩啦的摩擦聲傳來。史天清這半月來,進過中山,闖過金營,對這聲音并不陌生,赫然是兵卒著的金甲摩擦之聲。
趙文華扭頭看了一眼,而后笑道,“史兄弟,外面的軍士是來尋我的,只可惜不知是你在此地,連累了你。”
“趙大哥說的哪里話,你為國鋤奸,乃是英雄,天清恨不得與大哥共殺賊人。”史天清猶豫片刻,一咬牙道:“趙大哥隨我來。”
史天清先將屋內眾多擺設回歸原位,打掃干凈。然后帶著趙文華向竹林深處走去,直達假山處。
“趙大哥,此處即可通往宮外。”
趙文華驚奇得看了他一眼,“想不到還有如此妙境。”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趙大哥,跟我走。”
二人輕輕一躍,借助假山,翻出宮墻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