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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張松年的暴怒,靈兒離家出走

天光初綻,云海染上淡淡的金邊。

松濤閣內,氣氛遠不似昨夜沉重壓抑。張松年顯然刻意為之,想用清晨的活力和細致入微的關懷,化解昨日的不快。

桌上擺滿了精致的早膳:靈谷米粥溫潤暖胃,幾樣靈蔬小菜青翠欲滴,散發著純凈的靈氣。

張松年親自為陸塵盛粥布菜,語氣溫和,眼神里充滿了幾乎要溢出的關切。

“塵兒,昨日讓你受委屈了,是張叔沒管教好靈兒。”他嘆息一聲,滿是歉疚,“靈兒那丫頭從小被我和她娘慣壞了,性子是驕縱了些,但本心不壞,回頭我定讓她給你賠禮道歉。”

陸塵執起玉箸,動作依舊從容,只是對上張松年那毫不作偽、熱切得過分的目光時,指尖幾不可查地頓了一瞬。

昨夜鏡中華服的疏離感仍在,但當那雙充滿懇切和……某種難以言喻的痛惜的眼眸如此清晰地落在自己身上時。

如同覆蓋在心湖上萬年不化的寒冰,最外層似乎終于被這持續的、暖流般的關切,極其細微地,融化了一絲水痕。

十多年沒見的父親摯友,對他更像是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

他沉默地點頭,沒有開口。但冰封的眼神深處,那深潭般的死寂中,似乎有了一點點難以察覺的、微弱的亮色。

這十年來,不知道歷經了多少磨難和羞辱,一時間這無微不至的關懷讓陸塵反而感到有些不適應。

“來,多吃點這個‘金玉羹’,滋補靈力,養潤神魂。你看看你,還是太瘦了……”張松年又將一盅溫熱的羹湯推到陸塵面前,絮絮叨叨,像極了尋常家中擔憂后輩的長者。

看著陸塵安靜地用膳,雖依舊不言不語,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似乎淡薄了些許。

張松年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他清了清嗓子,臉上帶著真誠的笑意,終于切入正題:

“塵兒啊,張叔這些年在青嵐城,也算薄有幾分情面。看你的情況……似乎修煉頗有阻滯?若是靈力運轉不周,或有根基不穩之處,或許……我的師兄青嵐上人能有辦法。”

他斟酌著用詞,語氣帶著鼓勵和期待,“今日恰逢師兄在‘丹霞宮’開壇講法,張叔可代為引薦。”

“我師兄修為高深莫測,見識淵博,又是此地方圓千里的擎天巨擘。若能得他指點一二,必可……”

張松年滿懷希望地說著,當時遇見陸塵時他暗中查探過陸塵(當然,什么也沒看出來)。

只當他經脈受損或根基出了岔子,想要借機引薦陸塵拜入青嵐上人門下,日后仙途肯定更加順暢。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

“不必了。”陸塵平靜地打斷了張松年。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響在空曠的閣內,像玉石相擊。

他放下玉箸,抬起頭,毫無波瀾地直視張松年陡然怔住的眼睛。

那點剛剛融化的水痕仿佛瞬間又被凍結。陸塵的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事實,清晰地吐出四個字:

“萬古廢體。”

這四個字,平平無奇,卻如同四道九天玄雷,猝然劈在松濤閣內!

轟!

張松年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手中的玉箸“啪”一聲落在青玉盤中,發出刺耳的脆響!他霍然站起,帶倒了身后的椅子!

臉上的血色在剎那間褪得干干凈凈,只余下一片駭人的慘白!雙眼瞪得滾圓,死死盯著陸塵,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深沉的、刻骨的絕望!

“萬古……萬古……廢體?!”他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里硬擠出來,帶著顫抖的破音,身體劇烈搖晃,如風中殘燭,“不可能!絕不可能!塵兒……你……你莫要胡言!!”

萬古廢體!這是真正的仙道絕路!比經脈寸斷還要徹底!是天道烙印的死印!生來就被天地靈氣厭棄,

終生無法吐納分毫!任憑你有通天的悟性、逆天的毅力、無盡的資源……也休想在這條路上邁出半步!

這絕非阻滯,而是徹底的,永恒的無望!張松年所有希望在這一刻被這四個字轟得粉碎!

他甚至不敢去想摯友陸擎天的兒子,竟然背負著如此殘酷的命運!

就在這死寂般的震撼中,一個滿含譏誚、惡毒與無比快意的女聲驟然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嗤——”

一聲輕蔑到骨子里的冷笑。

一直坐在左側,昨夜雖挨了訓斥,卻顯然未被父親懲罰的張靈兒,此刻正用手帕捂著嘴,漂亮的杏眼里滿是幸災樂禍和毫不掩飾的鄙夷。

她甚至用筷子夾起一顆水晶般的靈果,卻不吃,只是隨意地撥弄著,發出叮當的輕響,如同在玩弄什么有趣的笑料。

“呵~我說呢!”她拉長了語調,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直戳人心,“難怪一身窮酸氣,洗都洗不掉!原來是個天生的廢物啊!”

“嘖嘖嘖,‘萬古廢體’!聽都沒聽過的破爛體質!連一絲靈氣都借不到的廢物,居然還好意思穿我爹精心準備的錦袍華服?”

她目光掃過陸塵身上那身月白錦袍,如同在看骯臟的抹布:“簡直暴殄天物!這些錦緞靈紋,哪怕一絲一毫的靈氣,穿在你身上都算是白白浪費,明珠暗投!你配嗎?爹!”

她猛地轉向張松年,語氣帶著夸張的控訴,“您瞧瞧您做的好事!收留這么一個招搖撞騙的大廢物!浪費我們張府的資源!”

“我看他就是故意來騙吃騙喝的吧?昨天裝得那副死人樣,騙得您團團轉!這種天地不容的廢物,就該……”

“住口!!!”

一聲前所未有的、雷霆般的暴怒嘶吼猛地炸開!

那聲音里蘊含的狂怒如同火山噴發!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和無盡的悲哀!

張松年徹底失控了!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如此粗鄙不堪,此刻字字句句的惡毒嘲諷,如同無數把尖刀反復戳刺他本就鮮血淋漓的心!

每一個字都在剜他心頭肉!都在凌遲他對陸塵剛剛燃起的、如同老父親般的關懷和那無邊無際的愧疚!

失去理智的狂怒瞬間淹沒了所有!

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的剎那!

張松年抬起手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朝張靈兒打去!

“啪——!!!”

一道清脆到刺耳、響亮到足以震碎空氣的耳光聲,如同驚雷般在松濤閣內炸響!

力道之大,竟直接將張靈兒打得身體凌空旋了半圈!那顆她撥弄的靈果飛了出去,砸在窗欞上碎裂開來。

張靈兒整個人都被打懵了!

她摔倒在地,嬌嫩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隆起一個刺目驚心的掌印!

劇痛讓她眼前發黑,耳朵嗡嗡作響。她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從未對她動過一根手指的、慈愛無比的父親。

此刻的張松年,須發皆張,雙目赤紅,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那眼神里……沒有絲毫心疼,只有滅頂的暴怒和一種……讓人心寒的絕望與冰冷!

“爹……你……你打我?為了這個廢物……你打我?!”

短暫的死寂后,張靈兒猛地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音尖利扭曲,充滿了無盡的委屈、憤怒和怨毒。

淚水混雜著羞憤狂涌而出,她怨毒無比地剜了一眼依舊面無表情端坐的陸塵,如同要將他千刀萬剮!

下一秒,她像被徹底踩了尾巴的貓,帶著哭腔尖叫著跳起來,不顧一切地撞開了旁邊阻攔她的侍女,跌跌撞撞地沖出了松濤閣!

火紅的勁裝如一道燃燒的恥辱印記,消失在晨光之中。

松濤閣內,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被打翻的桌椅,碎裂的靈果漿汁,以及張松年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和那劇烈顫抖的身軀。

他的右手還僵在半空,指節因為用力過猛而泛白扭曲。

他看著女兒消失的方向,赤紅的眼中,暴怒褪去后,瞬間涌上了無邊的懊悔、后怕、以及濃得化不開的疲憊與痛楚。

那身象征著家主威嚴的錦袍,此刻也掩蓋不住他佝僂下來的身形和那沉重的、仿佛瞬間老了十歲的氣息。

“……靈兒……”他喃喃地,聲音破碎不堪。

坐在他對面的陸塵,從始至終,動作未變分毫。

他依舊保持著執筷欲食的姿態,眸光低垂,落在面前的青玉盞上。玉盞中琥珀色的靈酒,微微晃動著細小的漣漪。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

就在張靈兒喊出“天地不容的廢物”那一瞬間。

就在張松年那記飽含絕望與暴怒的耳光扇出去那一刻。

他冰封的丹田深處,那粒沉寂的歸墟之種,仿佛被某種尖銳的、帶著劇烈情緒波動的意念刺激到了,極其劇烈地跳動了一下!

一股微弱卻無比純粹的、冰冷死寂的破滅氣息,如同深淵中潛行的毒蛇,不受控制地從他周身極其微弱地、一閃而逝。

桌上,一碟靠近他手邊的鮮嫩靈芽菜,在無人察覺的瞬間,悄然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和生機,仿佛被無形之火瞬息灼燒,枯萎成了幾縷灰黑色的痕跡,與青玉盤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

陸塵緩緩地、不著痕跡地收回了微微蜷縮的手指。

指腹下,冰硬的桌沿留下了一道極其細微的白痕。

他抬起眼。

眼中那點因人情味而微弱的火星,早已熄滅。只余下比之前更加幽深、更加冰冷的平靜,像被徹底激醒后蟄伏的兇獸。

“張叔,”陸塵的聲音響起,打破了窒息的沉默,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甚至帶著一絲……冰冷的禮貌,“張小姐性子剛烈,恐生意外,還是……派人去尋吧。”

張松年渾身一震,茫然地轉過頭,看向陸塵。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對女兒安危的擔憂和后怕,有對摯友之子的無盡愧疚,有對自身失控的懊悔。

更有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對眼前這個少年身上驟然加深的、如有實質般冰寒死寂氣息的……一絲本能的心悸。

“我……我這就去!”張松年聲音發顫,幾乎是踉蹌著沖出了松濤閣,背影倉惶而狼狽,仿佛身后有惡鬼在追。

偌大的松濤閣,只剩下一片狼藉,和那個重新被無形冰層徹底包裹、氣息更顯孤絕死寂的身影。

晨光透過窗欞灑落,落在他月白色的錦袍上,照得那衣料上的云紋流轉生輝,卻再也照不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萬古廢體?

陸塵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個冰寒徹骨的弧度。

指尖無意識地在剛剛留下白痕的桌沿上,輕輕一抹。

那白痕消失無蹤,只留下光滑的木質表面。

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只是那碟枯萎的靈芽菜,在青玉盤底留下的黑灰色痕跡,如同一個無聲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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