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鳥尊。
這三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反復燙灼著我的神經。它冰冷的輪廓,空洞的眼神,父親在昏黃燈光下撫摸它時那絕望而恐懼的神情……還有“守墓人_1911”那冰冷的回復——“啟于‘歸墟之器’”。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絕望,最終都如同百川歸海,匯聚在那個深藏于父親書房之下的、地獄般的密室深處。
它就是“歸墟之器”!啟動書簽契約、找到“蛇窟之眼”的關鍵!
后背肩胛骨下方,那顆冰冷的“蛇心”搏動得愈發沉重、清晰。每一次收縮舒張,都像在敲打著我生命的倒計時。皮膚下那一點暗紅的微光,即使在昏暗的房間里也隱約可見,如同一個邪惡的燈塔。時間,真的不多了。父母隨時可能回來,陳伯的監視如同無形的枷鎖,而“它”……那潛伏在陰影中的恐怖存在,隨時可能再次降臨。
重返密室,在父母回來之前!找到鳥尊!嘗試“血引共鳴”!
這個決定本身,就帶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赴死的決絕。但被“歸巢”吞噬是死,踏入地獄中心搏一線生機,或許還有轉圜的余地。那枚冰冷的書簽緊貼在我的心口,隔著衣料傳來陣陣寒意,仿佛在催促,也仿佛在警告。
行動時間:下午三點。這個時間,陳伯通常會雷打不動地在二樓東翼的儲藏室整理物品,持續至少一個小時。傭人們也大多在宅邸的前半部分活動。通往父親書房的走廊,是相對安全的真空地帶。
我換上一身最不起眼的深灰色運動服,將長發緊緊盤起塞進兜帽里。手心因為緊張而不斷滲出冷汗,又被我反復在褲子上擦干。后背的印記持續散發著寒意和搏動感,像一顆冰冷的定時炸彈,提醒著我的處境。我將書簽從暗袋取出,緊緊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觸感和暗紅紋路的邪異感,反而給了我一絲扭曲的“力量”——這是唯一的武器。
深吸一口氣,如同幽靈般溜出房間。走廊空曠寂靜,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穿過高大的彩繪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斕卻冰冷的光塊。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間隙,耳朵捕捉著宅邸深處最細微的聲響。幸運之神似乎短暫地眷顧了我,一路無驚無險。父親書房那扇沉重的實木門,再次虛掩著一條縫。
又是這樣!是陳伯的疏忽?還是……某種更深的陷阱?
恐懼瞬間攫緊心臟。但后背印記那冰冷、持續的搏動感,如同無形的鞭子,狠狠抽碎了我的猶豫。沒有退路了!
我側身閃入門內,反手輕輕將門合攏。書房里彌漫著熟悉的舊書和皮革氣味,但此刻聞起來,卻混合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陳舊與腐朽的氣息,仿佛這房間本身也在加速衰敗。巨大的紅木書桌、整齊的書架,在午后略顯昏暗的光線下,投下濃重而壓抑的陰影。
目光死死鎖住書桌后那面墻的書架。那個吞噬一切的入口,就在那里。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我走到書架前,手指因為恐懼而冰涼僵硬,但還是準確地伸向那個隱藏的機括位置——上次推開的記憶如同新鮮的傷口。
用力一推。
“咔噠。”那聲輕微的機括聲,在此刻死寂的書房里,如同驚雷。
入口無聲地向內滑開。一股比上次更加濃烈、更加令人作嘔的氣息瞬間撲面而來——腐朽的絲綢、潮濕的泥土、陳腐的草藥甜膩氣、冰冷的金屬銹蝕味……以及一種全新的、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不是幻覺!是真實的、鐵銹般的、帶著死亡氣息的血腥味!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強忍著嘔吐的欲望,攥緊了手中的書簽,手機打開了手電筒。冰冷的石階再次出現在腳下,盤旋向下,通往更深沉的黑暗??諝獗浯坦?,那股血腥味混雜著其他怪味,如同粘稠的液體,堵塞著我的呼吸。
踏下石階,手電光柱刺破黑暗。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僵在原地,血液幾乎凍結!
密室變了!
那些原本散亂堆放的腐朽絲綢、陶俑、青銅器,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粗暴地挪動過!絲綢被撕扯成更零碎的布條,凌亂地掛在棺槨邊緣或散落在地。幾具原本半開的漆木棺槨,此刻棺蓋被掀得更開,甚至有一具被完全掀翻在地,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間和散落的白骨。地上多了許多凌亂的、深淺不一的拖拽痕跡,像是什么沉重的東西被強行拖過布滿灰塵的地面。
而最讓我頭皮發麻的是——在靠近石臺附近的地面上,散落著一些暗紅色的、已經半凝固的……斑塊!是血跡!新鮮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跡!它們星星點點,一直延伸到石臺下方!
誰的血?!發生了什么?!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到我的脖頸。后背的印記猛地一陣劇烈搏動,中心那點暗紅光芒驟然熾亮了一瞬,仿佛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刺激!
“嘶嘶……”
那熟悉的、粘膩濕滑的游動聲,毫無征兆地,從密室深處那片未被手電光覆蓋的、最濃重的黑暗中傳來!聲音比在花園里更加清晰,更加接近!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和……滿足感?仿佛剛剛享用過什么……
是“它”!是“它”干的!是“它”在這里制造了這些破壞!是“它”留下了這些血跡!它在……進食?還是……在進行某種儀式?
巨大的恐慌讓我幾乎想立刻轉身逃離!但目光,卻死死地釘在了密室中央那個相對獨立的石臺上!
石臺還在!上面擺放的東西也基本完好——那個布滿裂紋的玉琮,那塊刻著族徽的玉璧……以及,那個造型奇特、鳥喙尖銳、眼神空洞的——
青銅鳥尊!
它就靜靜地立在那里,在慘白的手電光束下,覆蓋著厚厚的銅綠,散發著古老而陰森的氣息。鳥喙似乎正對著我,那空洞的眼窩深處,仿佛有某種冰冷的東西在……凝視。
“歸墟之器”!就在眼前!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咬緊牙關,無視那如芒在背的游動聲和濃烈的血腥味,如同撲向火焰的飛蛾,踉蹌著沖向石臺!
后背的印記在靠近鳥尊的瞬間,搏動得如同失控的馬達!劇痛和冰冷交織,幾乎讓我站立不穩!腦海中,那精神層面的蛇語低語再次響起,比上次更加清晰、更加急迫:
“血……契……”
“歸……巢……”
“奉……上……”
聲音充滿了貪婪的催促!
我沖到石臺前,顫抖著伸出手,目標不是鳥尊本身,而是它尖銳如矛的鳥喙!指尖觸碰到冰冷粗糙的青銅,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順著手指竄遍全身,仿佛靈魂都要被凍結!
就是現在!
“血引共鳴!”
我低吼一聲,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右手猛地攥緊那枚冰冷的書簽!書簽扭曲的邊緣瞬間刺破了我左手的手心!
“呃!”劇痛傳來,溫熱的鮮血瞬間涌出!
沒有絲毫猶豫!我將流血的手掌,狠狠地按在了青銅鳥尊那尖銳冰冷的鳥喙之上!
“滋——!”
一聲令人牙酸的、仿佛滾燙烙鐵浸入冷水的聲音驟然響起!
手掌的鮮血接觸到布滿銅綠的鳥喙,并沒有滑落,而是如同被海綿吸收般,瞬間滲了進去!暗紅色的血絲如同活物,在銅綠和青銅本色的縫隙間飛速蔓延、勾勒!
同時,我手中緊握的那枚書簽,如同被激活的烙鐵,猛地變得滾燙無比!暗紅的古老紋路爆發出刺目的紅光!書簽上鑲嵌的那一小片玉蛇碎片,也瞬間亮起青白色的幽光!
一股無法形容的、狂暴的能量,以青銅鳥尊為中心,轟然爆發!
“轟隆——!”
整個地下密室劇烈地震動起來!頭頂的巖壁簌簌落下灰塵和碎石!地面在腳下搖晃!那些腐朽的絲綢無風自動,瘋狂舞動!陶俑發出咯咯的搖晃聲!散落的白骨如同跳舞般跳動!
青銅鳥尊本身更是發生了恐怖的變化!覆蓋其上的厚重銅綠,如同腐朽的皮膚般大片大片地剝落、碎裂!露出底下暗沉如夜的、流轉著詭異幽光的金屬本體!鳥喙變得如同燒紅的烙鐵,散發出灼熱和冰冷交織的詭異氣息!那空洞的眼窩深處,兩點猩紅的光芒如同燃燒的炭火,驟然亮起!
一股龐大、冰冷、古老、充滿了無盡怨恨和貪婪的意識,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我按在鳥喙上的手掌,狠狠沖進了我的腦海!
“啊——!”我發出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感覺自己的頭顱仿佛要被這股力量撐爆!無數破碎、混亂、充滿血腥和絕望的畫面碎片,如同高速旋轉的萬花筒,瘋狂涌入我的意識!
尸山血海!堆積如山的骸骨!
一座巨大、陰森、盤踞著無數巨蛇浮雕的古老祭壇!祭壇中央,是一個深不見底、散發著幽光的“蛇窟之眼”!
一個穿著清朝末年服飾、面容模糊但眼神怨毒到極點的男人,被強行按倒在祭壇上!他的胸口,赫然烙印著與我后背一模一樣的玉蛇印記!他絕望的嘶吼被淹沒在震天的蛇嘶之中!
畫面一閃,時間似乎在回溯……1911年!一個穿著長袍馬褂、眉眼間與父親有幾分相似的男人,正指揮著一群盜墓賊,從一座被炸開的巨大古墓中,抬出這尊……青銅鳥尊!鳥尊的眼睛處,鑲嵌著兩顆血紅的寶石!
盜墓賊們狂笑著,鳥尊被抬離古墓的瞬間,整個墓穴發出震天的悲鳴!無數蛇影從墓穴深處涌出!
契約!一個冰冷的聲音在靈魂深處回響:“竊吾之器,擾吾長眠……血債血償,代代不絕……以汝血脈,飼吾復蘇……歸巢之日,萬蛇噬心!”
1911!那個“守墓人_1911”的ID數字!是年份!是林家先祖盜取這“歸墟之器”——青銅鳥尊的年份!是詛咒開始的年份!“祭品”……不止是我!是每一個被選中的林家人!是代代不絕的血債償還!
“血飼歸墟……萬蛇噬心……”那冰冷的契約之聲在我靈魂深處轟鳴!
就在我精神即將被這龐大的信息洪流和契約之力徹底撕碎、吞噬的瞬間——
“砰?。?!”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從密室入口的方向傳來!
厚重的書架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從外面狠狠撞開!木屑紛飛!
刺眼的光線伴隨著兩道身影,如同憤怒的雷霆,出現在入口處!
父親林振國!母親蘇婉!
他們回來了!提前回來了!
他們的臉上,不再是平日的威嚴或溫婉,而是寫滿了極致的驚怒、恐懼,以及一種……計劃被徹底打亂的扭曲瘋狂!
“住手!林晚!你這個蠢貨!你在干什么!”父親目眥欲裂,咆哮聲在震動的密室中回蕩!
母親的目光,則死死地釘在我按在滾燙鳥喙上的流血手掌,釘在那光芒大盛、仿佛活過來的青銅鳥尊上,她的眼神里充滿了無法置信的驚恐和……一絲扭曲的、近乎絕望的貪婪?
“不……不!她啟動了‘歸墟’!她驚醒了‘它’!快阻止她!”母親的聲音尖銳得如同玻璃刮擦。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
青銅鳥尊那對猩紅的“蛇眼”,如同兩輪燃燒的血月,猛地鎖定了破門而入的父母!鳥喙之上,我的鮮血已經完全滲入,暗紅的紋路如同血管般在它暗沉的金屬本體上浮現、蔓延!
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更加狂暴的陰寒氣息,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壓,如同無形的海嘯,從完全蘇醒的青銅鳥尊身上,轟然爆發!
整個密室,仿佛變成了沸騰的蛇窟!空氣在尖嘯!墻壁在呻吟!而“它”那粘膩、巨大、令人窒息的恐怖本體,仿佛正從鳥尊深處,從那“蛇窟之眼”的幻象中……掙脫束縛,降臨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