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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終章 靜園晨光

意識仿佛沉在萬載玄冰的湖底,沉重,凝滯。沒有光,沒有聲音,只有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時間失去了意義,如同凍結(jié)的河流。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一點極其微弱的……暖意。

如同寒冬深夜,遙遠地平線透出的第一縷微熹,艱難地穿透厚重的冰層,觸碰到了沉淪的意識。

暖意來自……左胸。

那個地方,曾經(jīng)被冰冷的真蛇鑰貫穿,被燃燒的指尖刺入,被絕望和背叛撕開一個空洞。此刻,那里不再有撕裂的劇痛,不再有汩汩流淌的溫熱液體,只剩下一種……空乏的鈍感,以及那一點頑強滲透進來的、微弱卻真實的暖意。

它像一顆深埋在凍土之下、被春雷驚動的種子,用盡全部生命力,頂開了堅硬的殼,探出一點脆弱的嫩芽。

這點暖意,撬動了沉重的黑暗。

睫毛如同粘連了千年的冰凌,極其艱難、極其緩慢地……顫動了一下。

一絲極其微弱的光感,穿透了緊閉的眼瞼。

不是蛇窟之眼中那混沌封印之球的冰冷光芒,也不是真蛇鑰燃燒時玉石俱焚的青白烈焰。這光是……溫的。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疲憊的明亮。

視野模糊,如同蒙著一層厚重的水霧。只能勉強分辨出上方是……一片粗糙、帶著不規(guī)則紋路的灰白色平面。不是蛇窟之眼那高聳嶙峋的穹頂,也不是縛靈石柱那刻滿符文的巨大柱身。

是……巖石?低矮的巖石?

意識如同銹蝕的齒輪,在暖意的潤滑下,開始極其滯澀地轉(zhuǎn)動。身體……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塊,每一塊骨骼,每一寸肌肉,都殘留著被碾碎般的酸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只有左胸心口那點暖意,像微弱的火種,支撐著殘破軀殼的最后一點生氣。

我……沒死?

這個認知帶著一種近乎荒謬的不真實感,緩慢地滲入混沌的思維。

這里是……哪里?

不是蛇窟之眼。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冰冷的封印波動、虺神殘留的怨毒……全都消失了。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干燥的、帶著陳舊巖石和塵埃的味道,還有一種……雨后泥土特有的、微涼的清新氣息。

我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了一下脖頸。僵硬得如同生銹的門軸,發(fā)出細微的“咔吧”聲。疼痛如同細密的針,刺入頸椎。

模糊的視線艱難地掃過四周。

一個低矮的……巖洞?或者說是巨大的巖石裂縫形成的遮蔽處?空間不大,地面是冰冷粗糙的黑石,布滿了厚厚的灰塵。洞壁是天然的巖石,沒有人工開鑿的痕跡,也沒有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蛇形浮雕。洞口就在前方不遠處,被幾塊坍塌的碎石半掩著。洞口外,是……光。

天光。

灰白色的、帶著清晨特有的涼意和水汽的天光,從碎石縫隙間流淌進來,在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幾縷更加明亮的光束,如同金色的絲線,穿透縫隙間的塵埃,在昏暗的洞內(nèi)清晰可見。

外面……是白天?

我掙扎著,用還能勉強活動的左手手肘,支撐著身體,想要坐起來。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耗盡了剛剛凝聚起的一絲力氣。身體如同散了架的破舊木偶,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在呻吟。左胸心口那點暖意隨著動作微微一蕩,帶來一陣熟悉的、深入骨髓的空洞感,但并沒有預(yù)想中撕裂般的劇痛。

我低下頭,目光艱難地聚焦在自己胸前。

衣服早已破爛不堪,沾滿了凝固的暗紅血塊、黑灰和泥土的混合物。心口的位置,布料被撕裂出一個不規(guī)則的破洞。破洞之下……

皮膚裸露著。

那里,本該是一個猙獰可怖、足以致命的貫穿傷。然而此刻,入目的卻不是血肉模糊的創(chuàng)口,而是一片……異常光滑、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玉質(zhì)的、帶著新生粉嫩的……疤痕。

疤痕的形狀很奇特,像一片小小的、蜷曲的……蛇蛻?又像一枚極其抽象的、燃燒殆盡的火焰印記。疤痕的中心,隱隱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暖意。正是這一點暖意,如同風(fēng)中殘燭,卻頑強地維系著這具殘破軀殼的生命之火。

真蛇鑰……守墓之劍……虺神的封印……陳伯……母親……父親……

無數(shù)破碎的記憶碎片,如同被投入滾水的冰塊,帶著冰冷的刺痛和灼熱的悲傷,猛地沖撞著剛剛蘇醒、脆弱不堪的意識!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帶來一陣窒息般的憋悶。

成功了……封印……成功了……

代價……

巨大的悲慟如同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那點微弱的暖意徹底撲滅。我蜷縮在冰冷的黑石地上,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淚水混合著臉上的污垢和血痂,無聲地滑落。

不知過了多久,劇烈的情緒波動才如同退潮般緩緩平息,留下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巨大的空洞。心口的暖意似乎也隨著情緒的宣泄而減弱了一分。

不能……倒在這里。

一個念頭如同微弱的火星,在冰冷的灰燼中閃爍。

我再次嘗試。這一次,動作更加緩慢,更加小心翼翼。每一次挪動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每一次用力都感覺那點暖意在劇烈消耗。汗水瞬間浸透了破爛的衣衫,冰冷的觸感帶來一陣戰(zhàn)栗。

終于,靠著洞壁冰冷的巖石,我勉強坐了起來。僅僅是坐起,就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眼前陣陣發(fā)黑,喘息得像一個破舊的風(fēng)箱。

目光落在腰間。那個陳伯留下的皮質(zhì)腰包,依舊緊緊地系在那里,沾滿了污垢和干涸的血跡。拉鏈……是開著的。

我顫抖著伸出手,沾滿污垢的手指探入腰包。

筆記本……還在。封面上那道深深的劍痕觸目驚心。

扁平的金屬小盒……也在。入手冰涼。

然后……是那張照片。

我小心翼翼地,將它抽了出來。

照片上,穿著民國學(xué)生裝的蘇婉君,溫婉的笑容依舊。只是……照片本身失去了所有奇異的光芒,變得和任何一張普通的舊照片一樣,泛黃,脆弱,帶著歲月的痕跡。照片背面,那行“婉君于滬,庚午年荷月。望卿安好,守拙。”的清秀小楷,也顯得格外清晰,又格外遙遠。

溫暖……消失了。連同那最后一點守護的意念,都化為了這張普通的相紙。

我輕輕撫摸著照片上女子溫婉的笑容,指尖冰涼。最終,將它小心地放回了腰包的最里層。

目光投向洞口。那流淌進來的天光,帶著一種無聲的召喚。

出去。必須出去。

離開這個埋葬了太多秘密、太多犧牲、太多絕望的地底。

這個念頭支撐著我。我扶著冰冷粗糙的洞壁,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一點一點,如同蹣跚學(xué)步的嬰兒,艱難地站了起來。雙腿虛軟得如同面條,每一步都搖搖欲墜。我不得不將身體的重量大部分壓在洞壁上,喘息著,積蓄著邁出下一步的力量。

短短幾步的距離,如同跨越了千山萬水。

終于,挪到了被碎石半掩的洞口。清晨微涼的風(fēng),帶著草木和泥土的氣息,毫無阻礙地吹拂在臉上。我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新生的刺痛,也帶來一種近乎虛脫的清醒。

撥開遮擋的碎石,視野豁然開朗。

外面……是黎明。

灰藍色的天幕如同被水洗過,東方天際堆積著厚重的、邊緣被染上淡金和橘紅的云層,預(yù)示著太陽即將升起。連綿起伏的山巒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呈現(xiàn)出一種朦朧而深沉的黛青色。眼前是一片傾斜的、長滿低矮灌木和荒草的山坡,向下延伸。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濕氣,草葉上凝結(jié)著晶瑩的露珠。

這里……是靜園的后山深處?還是更遠的地方?

我靠在洞口冰冷的巖石上,目光下意識地、帶著一種宿命般的沉重,投向山下。

在層疊的山巒和尚未散盡的薄霧間隙,一片熟悉的、巨大的建筑群輪廓,如同一個巨大的、沉默的陰影,匍匐在遠方的大地上。

靜園。

那座奢華得令人窒息、也冰冷得如同墳?zāi)沟那f園。

此刻的靜園,卻不再是記憶中那種冰冷華麗的模樣。隔著遙遠的距離,依舊能看到它巨大的主體建筑上,布滿了猙獰的、如同巨大爪痕般的裂口!高聳的塔樓歪斜著,如同折斷的巨人脊骨。曾經(jīng)精心打理、如同地毯般的草坪和花園,此刻一片狼藉,樹木倒伏,噴泉干涸,露出大片翻起的、丑陋的黑色泥土。濃煙,幾縷稀薄卻異常刺眼的黑煙,正從莊園的幾處廢墟中裊裊升起,在黎明的灰藍底色上,劃出幾道扭曲的傷痕。

坍塌。毀滅。

如同一個被從內(nèi)部掏空了心臟、又被巨力狠狠蹂躪過的華麗空殼。

那場發(fā)生在地底深處的、凡人無法理解的恐怖戰(zhàn)爭,終究還是波及了地面。縛靈祭壇的最終封印,虺神最后瘋狂的掙扎,或是那九根縛靈石柱汲取骸骨之力時引發(fā)的深層地動……無論何種原因,都在這座承載了林家百年罪惡與悲歡的莊園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

靜園,真的“靜”了。只剩下死寂的廢墟。

心口那點微弱的暖意,似乎也隨著目光的凝視而輕輕波動了一下。沒有悲傷,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巨大的、近乎虛無的……塵埃落定感。

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林家。靜園。糾纏百年的血債與詛咒。都隨著那深埋地底的封印和眼前這片廢墟,徹底化為了歷史的塵埃。

我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zhuǎn)過身,不再看那片廢墟。目光投向東方天際。

云層邊緣的淡金和橘紅,正在迅速擴大、蔓延。厚重的云層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撕裂,一道璀璨到令人無法直視的、燃燒著金色火焰的光柱,猛地刺破了灰藍的天幕!

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被瞬間驅(qū)散。

一輪嶄新、巨大、充滿了磅礴生命力的旭日,躍出了地平線!

萬道金光如同神祇揮灑的利劍,瞬間刺穿了薄霧,潑灑在連綿的黛青山巒之上!覆蓋在荒草灌木上的冰冷露珠,在陽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億萬點晶瑩剔透、如同碎鉆般的光芒!冰冷潮濕的空氣被迅速染上暖意,帶著草木蘇醒的清新氣息。

陽光也毫無保留地傾瀉在我身上。

破爛的衣衫,污濁的臉頰,散亂糾結(jié)的長發(fā)……一切狼狽和傷痕,都在這一刻暴露在純凈的晨光之下。陽光帶來的暖意驅(qū)散了地底殘留的陰寒,也讓我心口那點微弱的暖意,似乎汲取到了力量,變得穩(wěn)定了一分。

它不再僅僅是維系生命的一點火星,它開始……緩慢地、頑強地……燃燒。如同深埋灰燼之下、被春風(fēng)喚醒的種子,開始萌發(fā)新生的力量。

我抬起手,遮擋在眼前,透過指縫,瞇著眼看向那輪初升的、光芒萬丈的太陽。陽光灼熱,刺得眼睛生疼,幾乎要流下淚來。

但這一次,不是悲傷的淚。

我深深地、貪婪地呼吸著這帶著陽光和草木氣息的空氣。然后,用盡剛剛積蓄起的一點力氣,扶著洞口冰冷的巖石,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卻無比堅定地,走出了這個陰暗、冰冷的避難所。

腳下是沾滿露水、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荒草。每一步落下,都踩碎了無數(shù)顆折射陽光的露珠,帶來細微的涼意和生命復(fù)蘇的聲響。

沒有回頭。

身后,是崩塌的密室,是封印虺神的深淵,是靜園化為廢墟的陰影,是林家的百年罪孽與悲歌,是陳守拙燃盡的殘魂,是蘇婉訣別的血淚,是林振國凝固的詭異笑容……所有的秘密,所有的犧牲,所有的愛恨情仇,都被永遠地封存在了那片黑暗與廢墟之下。

前方,是初升的、無邊無際的……陽光。

我拖著這具傷痕累累、疲憊不堪卻頑強活下來的軀殼,迎著那萬丈金光,一步一步,走向山下,走向晨光籠罩的、未知的遠方。

心口那點新生的暖意,在陽光的照耀下,隨著腳步的節(jié)奏,如同微弱的鼓點。

咚……咚……

緩慢,卻……堅定不息。

(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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