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張白色銅錢紙似忽地出現一般，一片片飄到了空中，其中一張還落到了黃修明的臉上。

黃修明伸手取下白色紙錢，愣愣地望著前面紙錢所來方向。他一路上記著小販說的話語，絲毫不敢怠慢，一直找著他所說的那棵歪脖子大樹。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緊趕慢趕，終于看到一棵粗壯無比的歪脖子大樹佇立路旁。

黃修明心想著那小販倒確實沒來騙他，嘴角微微笑著望著身前那日思夜想的棗林莊，心中想見杜鵑之念在不知不覺間已然漫到頂峰。但黃修明剛到村口，還沒高興多久，他就看到前方一隊身著白衣的男子挑著口棺材，哼哧哼哧地往外走來。隊中還有走在最后方的幾人一邊鬼哭狼嚎著，一邊慢慢跟著隊伍朝前走來，不過被棺材和隊伍擋住，黃修明看得并不真切。

只是那棺材看著確實華麗無比，棺木上還嵌著些許金絲。只是雖大致看著漂亮，一些細微之處還是稍顯不足，有些該平整地方還是毛毛刺刺的，也能看出是這幾天師傅緊趕出來之物。隊中還有幾人正撒著手中白色紙錢，嘴里還念念有詞。大片大片的白色紙錢就這么被拋到了空中再緩緩飄下，宛若冬天的雪景。

黃修明看著棺材，心中不免詫異，想道當今大梁也只有皇室有資格在死人之物上用得黃金，怎這戶人家卻敢如此招搖？但又轉念一想小販話語，恍然大悟道這戶人家既有商幫背景，還有著個四極之一的卓大俠坐鎮幫中，華貴一些皇上應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黃修明想著想著，耳朵還動了動，雖有大聲哭喊聽得微微弱弱，但還是聽到隊伍中幾人正念著的什么，無非就是些消除怨念，往日超生之類言語。

黃修明喜愛看些熱鬧，卻是不喜多管閑事，望著棺材和一列隊伍從自己身邊走過，便想著熱鬧也看完了，該是進村去找杜鵑了。只是剛打算抬腳往前走去，便看到一朵紅色花瓣不知何時上的棺材頂部，此刻格格不入的從一堆白色紙錢中飄然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黃修明的肩膀上。

黃修明愣了愣，周圍村民也看到了這一幕，不過也都沒有大驚小怪，只是唉聲嘆氣著。黃修明只敢奇怪，將肩膀上紅花瓣取下，眼睛忽然看到一個剛剛跟著嘆氣的老太太，自己心中不知為何只覺親切，便走上前去問道，“嬤嬤，你們這是在嘆什么氣呢。”

老太太比黃修明矮了不少，抬頭望了望黃修明，見實在太累，便不再抬頭，繼續望著走遠的棺材，慢悠悠回道，“這花兒啊，是這小女娃生前最喜愛的。咱村子里有個賣花的，那小女娃以前在村里時就愛在他那買這些花來，在自己房間裝飾著。如果買多了，多余的還會送給咱們，哎，這么好個小女娃，就忽地這么走了。平日里若是她有空，還會幫著大家伙兒做些事情......少年莫怪，我人老了，說話實在啰嗦。”

黃修明搖搖頭，捏著手中花瓣，繼續問道，“沒事的嬤嬤，敢問這花，叫什么名字？”

老太太拄著拐杖，看著棺材越走越遠，慢慢說道，“這花兒，大家伙都叫它‘大頭紅’，因為它花開得很大，根莖卻細的很。每當開花的時候它就似將滿腔心事想了一遍又一遍，紅色花瓣開的越來越大，頭重腳輕，最后根莖支撐不住，彎下腰來，所以咱們把這花俗稱叫‘大頭紅’。不過這花兒，本身不叫這名兒，好像是叫，叫那，哎，人老了，腦子不好使啦！少年，你可知那什么，什么霞嶺？”

黃修明一聽，心中微動，趕忙說道，“嬤嬤說得可是大霽濯陽的斷霞嶺？”

“是了是了，就是那兒！這花兒只在那產，我想起來了，好像是叫‘霞燼紅’來著。因為只是在那產，所以也就得了這名兒。”老太太拐杖戳了戳地面，不知為何臉上悄悄出現了些許笑容，緩緩說道。

黃修明望著手中的霞燼紅，看到老太太臉上笑容，心想道這嬤嬤談及此處竟如此高興，莫不是和鵑兒一樣也喜歡此處？不過沒想幾句，他這才反應過來如此時刻自己還在這與村民們閑聊，應當快些找到杜鵑才是。想罷，黃修明趕緊轉過身來，想著剛剛那小販也是要了自己的錢才給的消息，自己這回也應給些才是，便拿出錢袋，取出幾枚銅錢遞給老太太說道，“多謝嬤嬤，晚輩還有一急事未辦，需趕緊辦了去。晚輩感激嬤嬤的消息，這些銅錢算是晚輩一些心意，煩請收好，日后再相見，定當報答。”

見老太太并沒有接取意思，黃修明便握起她手，將銅錢放了進去。正打算走，黃修明只聽身后傳來老太太一聲呼喊。黃修明轉過身去，見老太太不知何時又將頭抬了起來，松開手掌，將手中銅錢墜落到了面前地上，同時眼中似多了些什么般望著他，嘴巴微抿緩緩道，“少年，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黃修明聽完，眉頭皺的更深了，心想為何這嬤嬤還不要自己銅錢，還在此時忽然對他說了這么一句詩詞。此詩他自然聽過，但他卻實在不知為何。呆在原地片刻，黃修明也不知該干些什么，只好又躬身朝著老太太抱了抱拳，轉身走進了村中。

黃修明心中只覺泛起陣陣恐懼，但他也不知恐懼從何而來。心中仿佛被一層云霧遮住，像是烏云，遮住太陽的時候還發出陣陣悶響。而老太太的那句話更是讓他忽地心神不定了起來，但他猛然發現，自己光顧著與老太太聊天，竟忘了問杜鵑的住處。黃修明搖了搖頭，暗罵自己如此關頭還差點將杜鵑拋擲腦后，如若被她知道，怎可還會原諒自己？想到此處，黃修明再次轉過了身去，想著再走回老太太身邊，問問杜鵑住所在何處。

但循著黃修明望去，那村口旁哪里還有老太太的身影。有的只剩下了一些被撒到樹干樹枝上，直到現在才悠悠飄落的白色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