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漸熄時,青嵐礦區已成一片焦土,焦黑的巖石還在冒著青煙,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硫磺味。
蘇淵站在通風口外的山坳里,懷里的阿鐵體溫滾燙,老周頭用撕下的衣襟替他壓著肋下的傷口,暗紅的血仍在指縫間滲出來。
遠處傳來巡城衛的馬蹄聲,噠噠的聲響像重錘敲在每個人的神經上。
“走。”蘇淵彎腰撿起塊燒黑的礦石,指腹蹭過表面凹凸的紋路——這是他在礦洞最深處挖到的第一塊赤銅,十年前被監工一腳踩碎,此刻競在爆炸中重見天日。
他攥緊礦石,掌心被棱角硌得生疼,抬頭時,目光掃過身后仍在冒煙的礦區。
那座困住他十年的礦洞,此刻正像頭被剖開肚腸的巨獸,露出焦黑的內臟。
曾經最熟悉的礦道、囚籠、鞭刑柱,都被埋在碎石下。
蘇淵望著那片廢墟,喉結動了動。
十年前被賣進礦場時,他才七歲,被監工拎著后頸扔進黑黢黢的礦洞,哭到聲音啞了,老礦工塞給他半塊冷饃說:“小崽子,活著比什么都強。”
可此刻,他心里沒有解脫的輕松。
掌心的玄珠突然泛起涼意,一道信息流直入識海:
“檢測到‘血氣殘留’,來源:陸天雄。”
蘇淵瞳孔微縮,指尖下意識按住心口的珠子。
星髓空間里流轉的藍光突然加快了轉速,像是在警示什么。
他迅速從懷里摸出塊巴掌大的月華石——這是礦場里用來檢測靈脈的次品靈石,此刻被他注入一絲靈氣,表面立刻泛起幽藍光暈。
感應順著月華石的光紋蔓延開去。
東南方向百米外的亂石堆中,一絲陰寒的血氣正像條毒蛇般緩慢游移。
那氣息很弱,弱到幾乎要消散,但其中混雜的怨毒卻刺得蘇淵太陽穴突突直跳——是陸天雄!
“阿鐵。”蘇淵低頭看向懷里的人。
阿鐵正攥著他的衣襟,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陰影,聽見他的聲音,勉強睜開眼:“淵子,咋了?”
“你和大家先走,從北側山崖的地道繞出去。”
蘇淵把阿鐵輕輕放在老周頭懷里,“我去處理點事。”
老周頭布滿老繭的手突然扣住他手腕:“那筑基修士都被埋了,你還回去做啥?”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全是急色。
“巡城衛快到了,再耽擱要被圍——”
“他沒死。”蘇淵打斷他,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石頭。
“剛才靈脈爆炸時,我感應到他的血氣沒散干凈。”
他松開老周頭的手,指腹蹭過玄珠表面新浮現的符文。
“追魂血符的術法,沒那么容易斷。”
阿鐵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血沫濺在蘇淵的衣袖上:“淵子…別犯傻...”
他抓住蘇淵的衣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你才剛從鬼門關爬出來…”
“就因為剛爬出來,才不能留尾巴。”蘇淵蹲下來,替阿鐵理了理額前汗濕的碎發。
“你們沿著山澗走,遇到岔路往西邊轉,我天亮前追上。”
他站起身,從腰間解下最后半塊壓縮干糧塞進老周頭手里,“照顧好阿鐵,他傷口要再發炎...”
話沒說完,他已經轉身隱入夜色。
亂石堆里的風帶著焦味。
蘇淵貓著腰穿過幾截斷裂的礦車軌道,玄珠在掌心發燙,星髓空間的光罩微微震顫——這是在幫他屏蔽感知。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下撞在肋骨上,像擂鼓。
十年礦奴生涯教會他的不僅是如何在皮鞭下活下來,更讓他學會像影子般貼緊地面,連呼吸都放輕到幾乎不可聞。
轉過半塊磨盤大的焦巖,陸天雄的身影出現在視野里。
那曾經穿著玄色道袍、頤指氣使的外門長老親信,此刻像條被抽了脊骨的狗。
道袍前襟被燒得焦黑,右肩塌陷成詭異的角度,顯然是被爆炸的沖擊波撞斷了鎖骨。
他半跪在碎石上,左手撐著塊帶血的礦石,右手攥著塊拇指大的血玉碎片,正用指甲在掌心劃出一道血線。
“你以為毀了礦區就能擺脫我?”陸天雄突然開口,聲音像生銹的刀刮過石板。
“天機閣的‘追魂血符’一旦鎖定,你逃到天涯海角也難逃死劫!”
他抬頭時,左眼腫得只剩條縫,右眼卻亮得疼人。
“就算我死了,血符也會跟著你的血氣,等到一定時候,爆成渣!”
鮮血滴在血玉上,發出“滋啦”的聲響。
血玉表面浮現出暗紅的符文,像活過來的蛇,順著陸天雄的手腕往胳膊上爬。
蘇淵看見那符文時,玄珠再次震動,一段信息直接涌入識海:
“檢測到‘追魂血符’印記,需消耗星髓靈氣剝離,是否執行?”
“是!”蘇淵在心里低喝。
同一時間,陸天雄手中的血玉驟然亮起刺目紅光。
無形的波動以血玉為中心擴散開來,所過之處,碎石上的焦灰被掀得漫天飛舞。
蘇淵感覺胸口一悶,像是被只無形的手攥住了心臟——他能清晰感覺到,一縷陰寒的血氣正順著血管往丹田鉆,那是血符的印記!
“逆!”蘇淵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涌進喉嚨。
他強壓下反胃的沖動,運轉剛用玄珠補全的《血靈回春術》。
這套原本殘缺的功法此刻在識海里清晰如鏡,他按照功法路線逆轉經脈走向,體內的靈氣像被攪亂的春水,朝著相反的方向狂奔。
劇痛從丹田蔓延到四肢百骸。
蘇淵踉蹌后退,后背撞在焦巖上,額角的冷汗大顆大顆砸在地上。
他聽見陸天雄的怒吼穿透血符的波動傳來,抬頭正看見那筑基修士噴出一口黑血,血玉“啪”地碎成齏粉,整個人直挺挺向后倒去,徹底昏死過去。
“呼...”蘇淵扶著焦巖慢慢蹲下,玄珠的熱度透過掌心滲進血管,星髓空間的靈氣如清泉般沖刷著他的經脈。
他摸了摸心口,那里原本若有若無的陰寒已經消散,只剩下玄珠的溫度。
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陸天雄提到的“天機閣”,才是真正的麻煩。
遠處傳來巡城衛的呼喝聲,火把的光已經照到了山坳口。
蘇淵扯下衣襟擦了擦臉上的血,彎腰撿起陸天雄懷里的儲物袋——里面有三枚筑基丹,還有塊刻著“天機”二字的青銅令牌。
他把令牌塞進懷里,轉身往北側山崖跑。
阿鐵他們應該已經進了地道。
蘇淵踩著碎石狂奔,風灌進領口,帶來山澗的涼意。
他摸了摸放在胸口的玄珠,那里的符文還在微微發亮,像在提醒他:真正的逃亡,才剛剛開始。
三日后,當晨霧漫過青嵐山脈的褶皺,蘇淵一行人終于在一處爬滿藤蔓的廢棄驛站前停下。
驛站的木門半掩著,門楣上“松風驛”三個大字已經褪成了淡灰色。
阿鐵靠在蘇淵肩頭,氣息比前日平穩了些,老周頭擦了擦額角的汗,指著驛站道:“先歇會兒吧,我去拾點干柴。”
蘇淵望著驛站里影影綽綽的黑影,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的儲物袋上。
他能感覺到,那枚“天機”令牌正隔著布料發燙——有些東西,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