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認東西”“學鳥語”“被王老栓敲腦袋”的循環里過了幾天,李偉總算能勉強應付看店的活兒了——至少不會再把馬槽當水瓢遞出去。這天王老栓要去城郊進貨,臨走前指著賬本(現在已經改用“正”字記賬法,王老栓越用越順手,逢人就夸“我這伙計發明的法子,比刻竹簡強十倍”),又指了指李偉:“看好店,賣東西記‘正’字,別跟人瞎搭話。”
“懂!”李偉拍著胸脯保證。不就是看店嗎? 21世紀他在奶茶店兼職過,端茶送水收銀,門兒清!雖然這里沒有掃碼支付,但收銅錢總比記奶茶配方簡單吧?
結果王老栓走了還沒一個時辰,他就遇到了這輩子最大的“驚喜”(和驚嚇)。
一陣濃烈的酒氣順著風飄過來,緊接著是一串中氣十足的吆喝聲,調子抑揚頓挫,聽得人耳朵發麻——不是吵架,倒像是……唱歌?李偉探頭往外看,只見一個穿著青色長袍的中年男人,敞著領口,頭發亂糟糟的,手里還提著個酒壺,搖搖晃晃地從街那頭走來。這人長得倒周正,就是眼神迷離,走路打晃,一看就是喝高了。
周圍的人見了他,非但不躲,反而笑嘻嘻地打招呼,嘴里喊著“李供奉”“太白先生”。
李……太白?
李偉腦子里“嗡”的一聲,手里的算盤差點掉地上。
李白?這是李白?!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沒錯,那股子狂放不羈的勁兒,那喝到醉醺醺還自帶氣場的范兒,跟歷史課本上的插畫簡直重合了!李偉的心跳瞬間加速,比第一次見到KPI獎金條時還激動——這可是李白啊!詩仙!寫“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那個!
李白晃到雜貨鋪門口,大概是渴了,往門檻上一坐,指著店里,含混不清地喊了句什么。李偉雖然聽不太懂,但“酒”“水”之類的詞還是能抓住幾個音的。他趕緊從水缸里舀了瓢涼水,小心翼翼地遞過去。
李白接過來,“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瓢,抹了把嘴,沖李偉咧嘴一笑,露出兩排不算太整齊的牙。他打量了李偉兩眼,又看了看店里的“正”字賬本,突然來了興致,用筷子(他不知從哪兒摸出來的)敲著酒壺,吟誦起來:
“朝如青絲暮成雪……呃,不對,換一個……”他打了個酒嗝,眼睛一亮,“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如何?”
周圍幾個看熱鬧的人立刻叫好:“好!太白先生好詩!”
李偉懵了。
他聽懂了!這句詩他學過!小學課本里的!
激動沖昏了頭腦,他也顧不上王老栓“別瞎搭話”的叮囑,梗著脖子就想接——雖然他只會背那幾句最熟的。他清了清嗓子,用盡可能標準的普通話,字正腔圓地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話音剛落,周圍的笑聲戛然而止。
李白也愣住了,瞇著醉眼瞅他,像是在聽什么稀奇玩意兒。
李偉心里咯噔一下:壞了,發音不對?他趕緊又念了一遍,這次特意放慢了語速,還帶上了點自己琢磨的“唐朝腔調”(其實更像山東快板):“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李白還是沒反應,只是把手里的酒壺往李偉面前遞了遞,嘴里嘟囔:“你這……說的是啥?胡語?還是……醉話?”
旁邊一個看熱鬧的書生忍不住了,捂著嘴笑:“這位小哥,你這‘詩’聽得人耳朵疼,‘床前’倆字拐了三個彎,是從嶺南來的?”
李偉臉瞬間紅透了。他這才想起,唐朝的發音跟現代普通話差了十萬八千里!他念的“床前明月光”,在唐朝人聽來,可能就跟“外星語”沒區別——就像他聽不慣他們的“鳥語”一樣。
更尷尬的是,他腦子里除了這兩句,剩下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卡在喉嚨里,怎么也用“唐朝腔”念不出來,滿腦子都是拼音字母:jǔ tóu wàng míng yuè……
李白見他臉紅脖子粗的樣子,突然樂了,拍著他的肩膀大笑:“有意思!你這‘怪話’說得比胡商還帶勁!來,再念一句聽聽,老夫給你譜個曲兒!”
“我……”李偉急得抓耳撓腮,他哪還敢念?再念下去,怕是要被當成瘋子。他靈機一動,指著李白的酒壺,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用剛學會的詞說:“酒……好!詩……好!”先夸人總沒錯!
李白更高興了,把剩下的半壺酒塞給他:“拿去!算老夫賞你的!你這‘怪話’雖聽不懂,但調門兒挺順耳!”
李偉捧著那壺還帶著余溫的酒,手都在抖。
他居然喝到了李白喝過的酒!
這要是拍下來發朋友圈,不得炸了?
可惜手機早就沒電了,只能在心里默默發了條“與詩仙共飲,醉了醉了”的動態。
李白又跟他胡侃了幾句(全是鳥語,李偉一句沒懂),然后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揮揮手,嘴里吟著“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往街那頭走去,背影瀟灑得像要飛起來。
周圍的人也漸漸散了,走之前還不忘多看李偉兩眼,大概是在想“這怪人咋被李供奉看上了”。
李偉捧著酒壺,傻站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
他剛才……跟李白互動了?
雖然全程雞同鴨講,還被當成了“說胡語的怪人”,但他確確實實跟這位傳說中的詩仙站在同一條街上,喝了同一壺酒。
這種感覺很奇妙——像隔著千年的時光,跟歷史撞了個滿懷,卻又因為語言這道坎,只能尷尬地揮手說“再見”。
正感慨著,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一聲怒喝:“好你個‘喂’!讓你看店,你倒喝上酒了?!”
李偉回頭,只見王老栓背著個大包袱,臉黑得像鍋底。他手里還拎著個剛買的胡餅,大概是想回來當晚飯,此刻正瞪著李偉手里的酒壺。
“不是……這是李白……哦不,李供奉賞的!”李偉趕緊解釋,手忙腳亂地把壺遞過去,“我沒花錢!”
“李供奉?哪個李供奉?”王老栓接過酒壺,聞了聞,眼睛一亮(看來是好酒),但嘴上依舊不饒人,“管他哪個供奉,你敢在店里喝酒,罰你今晚沒飯吃!”
“別啊栓叔!”李偉急了,趕緊指著賬本,“今天賣了三個瓢,五個繩,賬都記著呢!用‘正’字!”
王老栓狐疑地拿起賬本看了看,見“正”字確實工工整整,臉色才緩和了點,把手里的胡餅扔給他:“吃吧吃吧,下次再敢偷懶,就把你扔去給西市的胡商當伙計,讓他們天天跟你說‘鳥語’!”
李偉抱著胡餅,啃得滿嘴掉渣,心里卻偷偷樂。
被罰沒飯吃也值了。
畢竟不是誰都能有機會,跟李白“對詩”(雖然是單方面的),還喝到他賞的酒。
他摸了摸兜里的打火機,又看了看街上漸漸亮起的燈籠,突然覺得,這唐朝的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難熬了。
至少……明天可以跟王老栓吹牛逼:“我跟李白喝過酒!”
雖然王老栓大概率會罵他“又說胡話”。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