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圭被衛(wèi)青所言嚇得夠嗆，以為衛(wèi)青是來洗劫莊園存糧的。李嚴見李圭膽戰(zhàn)心驚的樣子，拍著自己的額頭仰天長嘆。

“我族族長尚愚鈍至此，夫復何言？”

李圭抖得更厲害了：“小子無禮，辱及長者，待我告到縣中！”

李嚴說：“倘若校尉想要我族中之糧，直接領(lǐng)一校士卒圍了這莊園便是，何必找我。”

“這……”李圭頓時語塞。

衛(wèi)青說：“李正方確實有過人之處。吾若只欲解一時之需，便不會只待幾人前來。但除軍糧之外，還有一事。”

“敢問何事?！崩顕绬?。

“欲為三公九卿，便不能整日蹉跎于縣鄉(xiāng)之中，正方以為如何？”

李嚴眼睛一亮：“敢問校尉尊姓大名？”

衛(wèi)青說：“荊州刺史麾下討逆校尉劉青。”

“是斬殺破虜將軍的討逆校尉！”

李嚴驚喜，隨即搓著雙手徘徊踱步，接著抬頭看著月亮大笑三聲：“校尉之事，我一日便能做到。但，校尉難道會從縣中拔擢我？”

衛(wèi)青說：“你若愿隨我從軍為一司馬，比縣中為小吏何如？”

“討逆校尉乃刺史所屬，比州郡之兵強上許多，自然遠勝一斗食吏。請校尉安然回營，明日，我便押糧至校尉營中！季布一諾值百金，今日李嚴一諾，也值千石也！”

李圭目瞪口呆地聽李嚴講完這番話，只覺得他在吹噓。衛(wèi)青卻與李嚴擊掌成諾，接著二人道別之后，李嚴馳馬回縣邑，衛(wèi)青也策馬離去，只留下案幾上空空如也的食器、酒具。

夜幕徐徐降臨。朝陽縣邑之中，縣府的燈燭之光熄滅又亮起，不時有騷動聲傳來。不久之后，這騷動又傳播至縣邑各大族的家宅之中，甚至縣邑附近的莊園也受到了影響。

第二日，衛(wèi)青營中。

黃忠、卓膺、劉虎等司馬，和無校尉丞之名卻有其實的文聘，都在等待那位之前沒有聽說過的李嚴李正方前來。

營門之內(nèi)，文聘插了一枚筆直的樹枝，做了一個簡單的日晷。眼看著午時已至，卻一輛糧車的影子也沒見到。

“怎么還不來，校尉，那李嚴真的能做到嗎？以前卻未曾聽說過這號人?！弊库卟荒蜔┝耍滩蛔栃l(wèi)青。

“有什么可擔憂的，就算不來，我等直接出去夷平那李氏莊園，將其存糧牲畜搬空，不就有糧了？”劉虎說。

“如此一來，我等在南陽士民眼中，豈不是與袁術(shù)所部、黃巾余黨無甚區(qū)別?！蹦详柸它S忠能夠理解衛(wèi)青的做法，能壓著縣邑和大族出糧，總比徹底撕破臉要強。

眼見著日頭已過午時，文聘第五次爬上簡陋的望樓張望，目光所及，仍然沒有動靜。

“莫不是讓那縣吏誆了？”卓膺上馬在營門外往來馳騁，“不如我?guī)巳ツ鞘裁蠢钹l(xiāng)好好看看，說不定已經(jīng)舉族逃走了?！?

地平線上先浮起一團黃云，接著是悶雷般的車轅吱呀聲。數(shù)十輛牛車碾碎薄暮駛來，上面分明裝滿了糧草。車隊最前的馬上，李嚴裹緊身上麻衣，在風中蜷縮成一團。

“來了來了！那應該就是李嚴?！蔽钠附泻爸铝送麡?。但緊接著臉色一變，重新登上望樓仔細觀察，之后再次下樓急匆匆對衛(wèi)青說：“校尉，他們?nèi)藬?shù)似乎太多了些?！?

黃忠沒有上望樓，卻也發(fā)現(xiàn)了，立刻點起營中著甲值守的士卒在營門列陣，以防不測。

但李嚴看見營門軍陣之后，毫無懼色，回頭對隨行眾人說了什么，眾人停在原地，李嚴單騎前行直奔營壘。衛(wèi)青也出營迎接，黃忠和文聘緊隨其后。

李嚴率先滾鞍下馬，對衛(wèi)青行禮說：“嚴幸不辱命。今入營之糧，夠劉校尉麾下五日所需。以后再有不足，只要我再走一趟即可?！?

衛(wèi)青看著隨李嚴身后黑壓壓的一片，說：“若僅僅運糧，恐怕不需如此多青壯前來?！?

李嚴說：“我若入校尉麾下為司馬，若無本部士卒，恐怕不行?！?

他又對黃忠行禮，說：“我觀軍吏雄壯，士卒精銳，此所以破強敵、斬破虜也?！?

黃忠緊繃的面孔松弛了許多，手也不再按住環(huán)首刀了。

衛(wèi)青說：“我聽聞，鄉(xiāng)里之人不愿近汝。但短短一日，竟能招攬如此多士卒。”

李嚴大笑三聲：“其并非為我而來。乃為討逆校尉之名，也為亂世中求活。鄉(xiāng)野流民，大族遠支，不乏其人也。”

“善?！毙l(wèi)青贊賞一句，命李嚴領(lǐng)人進營交卸糧草。

營中自有存糧之倉，糧草繳械完畢之后，倉中滿滿當當，再無空余。卓膺滿臉狐疑地晃悠到倉中，隨手撈起一把粟米查看，又湊到鼻尖嗅聞，眼前一亮，說：“竟然是今年收的新粟！”

“李氏族長親自做主，運了幾車新粟，當做為刺史北拒袁術(shù)出一份力?！崩顕拦ЧЬ淳吹卣f。

“哈哈哈哈，李氏是好人?！弊库咝ξ嘏闹顕赖暮蟊痴f，“吾等南陽人氏，自當多為刺史著想，否則南陽豈不是永無寧日？”

李嚴臉色一僵，笑容卻沒有變。衛(wèi)青趕走卓膺，檢視了新粟之后，讓文聘領(lǐng)李嚴在別營中尋一處空地，安置隨他而來的新卒。

“新卒不可作戰(zhàn)，先看管糧秣馬匹，你先隨文聘熟悉雜事名目，然后到主營來找我?！?

“唯?！崩顕缿Z，接著把自手中那一枚小小的印章掛在即將返回的輜車上，對駕車者說：“此印交予縣府門侯即可，就說李嚴被司馬征調(diào)，不能再履職了！”

夜幕降臨，衛(wèi)青在主營之中已經(jīng)準備休息，李嚴才姍姍來遲。

“校尉，事務繁雜，在下耗時很久才勉強熟悉?！?

“無妨，”衛(wèi)青說，“你只說，是如何說服縣令和豪強獻糧的?！?

李嚴咂咂嘴，想起自己平日里收集的縣令、豪強與袁術(shù)部下來往的簡牘，以及當自己問起蔡氏商人到朝陽縣見何曼之事時，縣令慌張的神情。

“怎么，正方有難言之隱，不可與聞？”衛(wèi)青看著李嚴發(fā)問。

“非也！嚴知無不言，這就將縣內(nèi)之事告知校尉?！崩顕浪查g就想清楚，自己沒必要替縣中保守秘密。

衛(wèi)青聽李嚴大致說完，只回答一句“我知之”，便讓李嚴離開。

“校尉，這縣中藏污納垢，校尉是否想要……”

“荊州若有污垢，其不在此縣中矣。但天下亦有污垢，其只在荊州乎？正方，吾等且先在軍則言軍。余事，來日方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