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是一派胡言，不可相信?！?

楚遙光聲音沉靜，“說云卓中了巫蠱之術，讓父親帶人來搜我的院子的是太虛道長，難道太虛道長也要為梅雪出氣？”

“先太子的忌辰，雖然不算皇家秘辛，但翠兒一個小丫鬟，如何能隨隨便便打聽到?！?

“翠兒的絕筆說是她給云卓下的藥，可之前那么多大夫都來看過，其中不乏宮里的太醫，什么都沒查出來，難道他們都是庸醫嗎？”

句句鏗鏘，直指疑點。

每說一句，許氏了臉色就難看一分。

她指使江嬤嬤殺了翠兒，就是要把這件事遮掩過去。

巫蠱之術是她和楚云卓一起設下的圈套。

她再清楚不過木偶上寫的是什么。

如今被換成先太子忌辰，毫無疑問是楚遙光動的手腳。

她和楚云卓的算計，不過是想略施懲戒，讓楚遙光服軟，馴順。

可楚遙光的反將一軍，卻是要將株連九族的罪名扣在楚云卓頭上。

她這個女兒，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惡毒了。

許氏心里又駭又怒，忍不住斥道：“遙光，你要把你弟弟逼死嗎？”

楚遙光反問：“我只是要找出真相，怎么會逼死弟弟，難道這件事是弟弟做的？”

許氏心口一緊，自悔失言。

“今天的這件事，處處都是不能自圓其說的疑點?！?

楚遙光目光投向許氏，“女兒記得，得了晉陽王太妃賞賜的那天，曾聽母親說過，弟弟和曹尚書家的小公子交好。”

許氏警惕。

緊接著就聽見楚遙光說：“曹尚書是平王黨羽，咱們家，恐怕是被卷進了黨爭?！?

忠勇侯臉色驟變，打了個寒顫。

黨爭？

他沒有智謀和膽量，更沒有野心。

運氣好封了侯，他覺得自己已經是光耀門楣，讓楚家往上十八代祖宗，往下十八代子孫，都臉上有光。

他此后半生只想躺在自己的功勞簿上頤養天年，不想更進一步，更不想卷入朝堂上的明爭暗斗。

“卷入黨爭，就真完了?！敝矣潞钣行┌l慌。

許氏連忙幫楚云卓開脫：“別聽遙光胡說，云卓去結交尚書家的小公子，只是為了以后仕途上有個助力，絕對沒有結黨的意思?！?

“母親說錯了，不管咱們有沒有這個意思，在外人看來，得了寧王一黨的好處，就是站在寧王一邊了?！?

楚遙光面容沉靜，對著許氏笑了笑，“今天的巫蠱之禍，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那個丫鬟翠兒，不過是被幕后之人推出來的替罪羊罷了?！?

忠勇侯臉色凝重。

對一旁的親信吩咐，“繼續審那個安嬤嬤，讓她把這件事里有關的人全部交代出來，然后一律杖斃?！?

“云卓院子里的下人，統統換掉，一個不留，從今天起，讓他好好呆在府里，不許與外人往來！”

“還有那個太虛道長，從今天子，不要讓他再登侯府的門。”

誅九族的事，他寧可錯殺一千。

“侯爺，云卓還有仕途......”許氏臉色煞白。

“他的仕途比楚家的九族還重要嗎！”忠勇侯怒斥一句，“你再多說，連你一起處罰！”

甩袖離開。

許氏幾乎要嘔血，她今日損兵折將。

看著楚遙光，只覺得喉頭犯腥。

“遙光，我生你的時候差點兒去了半條命，小時候你出水痘，娘更是三天三夜沒合眼，你現在變得心機深沉，娘快不認識你了......”

她說不下去，極其失望地看了楚遙光一眼，扶著江嬤嬤的手離開。

楚遙光目送許氏的背影消失不見。

覺得自己心上的負累減輕了許多。

曾經她想不通自己到底錯在哪里，為什么母親總對自己露出失望的神色。

如今放下對一切的期待，才看了個清楚。

錯從來不在她身上。

許氏悖逆倫常，和小叔通奸，又野心極大，想把整個忠勇侯府收入囊中，和自己真正心愛之人共享。

而她有本事，有頭腦，身上還流著忠勇侯的血脈，是橫在許氏面前最大的阻礙。

前世，許氏為了能把楚遙光送走，給她說了一門遠在幽州的親事。

她不愿上花轎，楚云卓打暈了她。

等她醒來，已經被送出城外，馬車搖晃，正碰上流寇劫道。

送親的隊伍被殺光，她趁亂逃走，躲進了山道旁的密林里。

五天時間，不敢貿然行動，躲在樹林里吃野果草根熬過來。

直到第六天，看見母親帶著一小隊人馬出現在山道上。

她高興的什么都忘了，以為自己得救，飛奔下山，撲進母親懷里。

卻被母親一刀扎進心窩。

她倒在地上，慢慢流血，母親靜靜看著，等到她咽氣，抹了一把淚。

很久很久，她都想不明白。

為什么要她死，還要為她哭。

那一把淚成了她的執念，讓她不能安息，成了孤鬼游魂，在世上游蕩。

她看著侯府烈火烹油，弟弟平步青云，楚云汐成了最風光的京城貴女。

看著母親找道士做法畫符，怕她的鬼魂回來索命，就讓她永世不得超生。

也看著有人風塵仆仆，不知道從何處趕來，拎壺胡酒，祭掃了她的墳墓。

她死后第三年，晉陽王彈劾侯府貪墨，楚家滿門抄斬。

死掉，又重生，直到此刻，她終于釋然。

那一把淚，真心也好，做戲也罷，她已經用前世的一條命，還了許氏的生恩。

兩不相欠。

從今往后，她心安理得的布局，害過她的人，一個一個都要下地獄。

——

蘭香院外眾人看著忠勇侯和許氏一前一后出來，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被突然叫來，又莫名其妙散掉，沒有一句交代，眾人心里都不悅。

唯獨楚明月一人神采奕奕：“夫人臉色黑的像鍋底一樣，該不會又在大姐姐跟前兒碰一鼻子灰吧，真好笑，每次都是她自己興沖沖跑來找麻煩。”

“噓。”秦姨娘在楚明月嘴上虛捂了一下。

等走遠了，四下無人。

才低聲說，“你大姐姐是個很厲害的角色，以前整個侯府都在大夫人手里，我憂心她遲早容不下我們母子三人，如今有了這位大姑娘，我真是松一口氣?！?

忠勇侯建功立業靠女兒，內宅瑣事靠夫人，是個于內于外都沒什么用的人。

許氏和二老爺暗通款曲。

侯府將來若真變了天，許氏不會讓忠勇侯的血脈繼續留在世上。

楚明月眼睛一亮：“那我們要和大姐姐聯手，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找大姐姐！”

秦姨娘卻搖頭：“以大姑娘的手段，未必需要我們，我們現在上門，是求人庇護，沒有空手求人的?！?

“那怎么辦？”

楚明月有些急躁，秦姨娘耐心很好。

“大夫人一而再再而三折戟，一定急于翻盤，急會出錯，我們等著就好，等一個機會，做我們的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