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俊暉能在四十歲左右的年齡做到揚州城這樣一個富庶之地的知府,除了八股文做得好之外,最重要的是會揣摩上意。
他身為漢人本來就沒有天然的優勢,只能靠自己,如今,他仿佛看見了一條康莊大道,就看他會不會走了。
確定了這個令牌是真的之后,楊俊暉不卑不亢,把令牌遞給項少龍,拍了拍手,一位標致的女子端著托盤低著頭走了進來,把托盤放到桌子上后,又默默退了下去,只剩下一股莫名的幽香。
項少龍定睛一看,好家伙,托盤上的東西不算多,就幾錠金子而已。
只是這出手,可比海大富要闊綽的多,不愧是掌管一方的大員。
“小兄弟不要多心,我只是覺得深夜讓你特地跑來這一趟,確實辛苦了,剛才士兵有些無禮,這些就當做賠禮了,如果小兄弟不收,那我這事辦起來也總有些惴惴。”
瞧瞧,瞧瞧,真應該讓海大富來瞧瞧。
人家多會說話,不僅說話好聽,辦事還漂亮。
話都說的如此通透了,難道自己能不滿足對方這么令人信服的要求嗎?
“楊大人,本來這東西我是萬萬不能收的,在外不比在宮里,凡事都要低調。”
楊俊暉微笑著點頭,心里卻是想著,這位少年說的是宮里,莫非他是宮里的某位掌權太監的手下?
或者說,是某位王爺府里的小廝,奉了王爺之命。
無論是哪種,都是他得罪不起,并且要好好巴結的。
“但是不收,卻又辜負了大人的一片心意。圣上常說,人心才是根本。所以……”
楊俊暉眼里閃過一絲光芒,圣上,那就是圣意了。
自己這步棋算是走對了。
圣上身邊能說得上話的人,無論是什么身份,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太監,也絕對有結交的必要。
這可是上達天聽最佳的途徑,最好的機會。
上次面見圣上是什么時候,好像已經很久了……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項少龍手腳麻利的把金子揣入懷里,從外面絲毫看不出,項少龍如今已經身纏萬貫了。
楊俊暉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不知道小兄弟的姓名,以后去宮里,也好敘敘舊。”
項少龍做出為難的模樣:“這次出來本來就趕時間,最好不留下絲毫的痕跡……”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
“不過大人想知道,我不說,這東西拿的也不安心,我叫小路子,以后去宮里,萬一遇見了,也能點個頭。”
項少龍心道,小路子肯定是宮里的,這可不會穿幫。
楊俊暉心道,原來真的是伺候皇上的小太監,隨即心里一陣火熱。
“不知道這次路公公來此,是為了什么?”
項少龍招手讓楊俊暉靠近自己,輕聲道:“為了找一個人,這人叫陳光亮,是個賭棍,年紀大約在四十歲左右,最好能貼出告示,如果提供線索者,得銀百兩。”
楊俊暉面露詫異之色:“為何不直接緝拿歸案?”
項少龍搖搖頭:“只需要線索,拿到可靠線索即可,其余的……”項少龍不說話,只是看著楊俊暉,楊俊暉覺得自己懂了,立刻心領神會道:“明白,這就讓人連夜貼出告示,不知道可方便提供模樣,好讓畫師繪制其上,方便尋找。”
略微形容了下后,項少龍就拱手道:“告辭。”
“路公公請留步,”楊俊暉喊道,“如果有了線索,該如何尋找路公公呢?”
項少龍頭也不回道:“我每晚都會來找大人,不過,不希望像今天這樣,差點被當成賊給捉了。”
楊俊暉沉聲道:“路公公請放心,我一定會妥善安排。”
出了偏廳沒走幾步,就看見陶大勇站在一旁,看見項少龍,陶大勇立刻上前道:“大人。”
“你送我出府。”
陶大勇心里一喜,立刻拱手道:“遵命。”
海大富當然不是讓楊俊暉只是尋找陳光亮的蹤跡,而是要直接捉住他,并且限定三天內,項少龍琢磨著,海大富應該三天后就要啟程回宮,所以既不說明期限,也只是要求尋找蹤跡。
如果海大富日后找麻煩問起,就說那天晚上聽得不太清楚,或者自己說了,對方沒做到。
有本事,海大富就直接殺到官府,直接找楊俊暉對質。
送到門口的時候,陶大勇問道:“大人,夜路不好走,是否需要屬下陪同?”
項少龍搖頭:“你今晚的職責是負責府衙的安全,怎么可以擅離職守,如果楊大人怪罪下來,反而變成我的不是了。”
“不過……”項少龍抬頭看天,剛才海大富是拎著自己在屋頂上跳來跳去來到這里,自己壓根不認識回去的路,“你可以找一個今晚沒有任務的士兵,騎馬帶我去一個地方。”
陶大勇立刻拱手:“還請大人稍候。”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見一位年輕的士兵牽著一匹馬站在了門口,陶大勇也及時出現道:“大人,小蕭是揚州城人士,對這里的路十分熟悉,讓他帶大人去哪里都能。”
項少龍點點頭:“有勞。”
陶大勇笑了:“為大人效勞是屬下的福氣。”
項少龍摸了摸馬匹,一匹一絲雜毛都沒有的白馬,神采飛揚,一看就知道是匹好馬,踩著馬鐙,翻身上馬,這姿勢十分果決,引得陶大勇喊了一聲“好”。
士兵牽著項少龍離去,陶大勇直到看不見身影這才關上了大門。
“大人想去哪里?”
項少龍想了想,對士兵道:“你會騎馬嗎?”
士兵道:“屬下會。”
“那你上來,我趕時間。”
既然是項少龍要求,士兵也沒多想,翻身上馬,連馬鐙都沒用。
“屬下得罪了,坐在大人身前。”
“夜深,擋風也是好的。”
寂靜的路上響起了不大的馬蹄聲。
快到麗春院時,項少龍讓士兵把馬兒停下,翻身下馬后道:“就到這里吧,你回去吧。”
士兵也沒有啰嗦,直接點頭:“遵命。”
看著駿馬消失在巷子深處,項少龍這才長舒一口氣,大聲道:“我先回麗春院了,有事你明天再去找我吧,放心,我不跑。”
海大富站在一棵樹上,盯著項少龍,微微瞇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來到麗春院,已是寅時,大廳里的嬌笑聲都小了很多,這個時間,大部分不差錢的主兒已經摟著相中的姑娘,要不美滋滋得正在辛勤耕耘,要不已經耕耘完畢,正在呼呼大睡。
項少龍來到屋子前,花姐居然還沒鎖門,推門而入,就聽見一陣均勻的呼吸聲,花姐果然已經入睡了。
嘆了口氣,項少龍鎖上門,混亂洗了洗,躺在床上,連外衣都沒脫,就這么睡著了。
第二天,項少龍是被花姐拎著耳朵給喊醒的。
“小王八蛋,不知道在哪里鬼混,衣服都不脫就這么睡著了。”
項少龍嘆了口氣,看著外面的光亮,問道:“天才亮,花姐你醒這么早做什么,大早上的難道有客人不成?”
“天才亮?”花姐叉腰道,“你自己去外面看看,都快晌午了。”
“說,昨晚到底去哪里了?天天不著家,你比老娘我還要忙!”
“最近怎么沒看見雙兒了,你是不是和她吵架了?還有光叔那個賭棍呢?我這還有很多小活要找他做呢。”
說到雙兒,項少龍心里閃過一絲擔心,已經整整一天了,都沒有雙兒的消息。
若是被人擄走,那沒有消息,是不是就是最好的消息?
“還有,你昨晚托我打探的事,我問了,咱們這條街這幾日就沒有新來的丫鬟或者姑娘,你好端端的問這個做什么?”
“光叔托我問的,我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項少龍胡亂找了個理由就把花姐糊弄過去了。
“花姐,我肚子餓了,有吃的嗎?”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花姐罵道,“吃東西不要錢啊!昨晚老娘陪客人賭了幾把篩子,輸得差點連肚兜都輸光了。”
“老娘匣子里的幾個碎銀子呢,怎么不見了?是不是又是你偷了?和你說過多少遍了,沒事不要翻老娘的匣子,那是老娘的棺材本!”
項少龍忍不住捂住耳朵,花姐什么都好,就是喜歡訓人這點很不好!
“花姐,加在一起都沒有五兩銀子,能干嘛?”
說著,就從懷中、袖子中摸出昨晚得來的幾錠金子,塞到花姐手上:“看看,這是多少銀子!”
花姐眼睛都直了,手里傳來的沉甸甸的感覺,讓她忍住想咬一口的沖動。
“你去搶劫了?哪里來的這么多金子?”
“一共五錠金子,夠不夠在這附近買一處小點的院子?以后你也不用這么辛苦,天天陪客人,看客人臉色了。買套小點的院子,再做點小生意,能糊口就行了,總比賠笑強。”
花姐的眼睛有些濕潤,不過很快就撇嘴道:“做什么小本生意,老娘要攢錢開一家妓院,讓你做大茶壺,咱們娘倆是要做大生意的。”
“你還說呢,哪里來的這么多金子,你不會真跟著光叔去打劫了吧。”
“花姐,我昨晚不是拿了你那幾個碎銀子嘛,去了賭坊,贏了這么多,雖然我手氣旺,但是在賭坊贏了這么多銀子,這段時間,也不能再去賭坊了,免得他們認出我來,要打我一頓出氣。”
“真的是賭錢贏的?”花姐瞪大了眼睛,表示不信。
“要不然呢?我又不會武功,還打劫,你可真瞧得起我,光叔年紀那么大了,除了會賭錢還會什么?”
花姐這才放心下來,轉身把金子也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這才意氣風發道:“你在等著,我去小廚房給你弄點吃的,想吃什么?”
“想吃一碗陽春面。”
“等著。”
花姐喜氣洋洋扭著身子出門。
“原來你住在這里。”
項少龍一愣,扭過頭,就看到了陰魂不散的海大富,看海大富的臉色,似乎比昨晚又要黑了點。
“你……你是鬼嗎?沒有聲音的。”
“我昨晚交代你的事情都辦好了嗎?”
項少龍點頭:“自然都辦好了,公公,我辦事你還不放心嘛。”說著,從懷中摸出令牌遞給海大富,“這玩意我都恨不得藏到褲子里,生怕丟了,那我真不知道拿什么還你。”
海大富看了看令牌,塞入懷中,點頭:“確實,你的命不夠賠它的。”
項少龍不滿道:“既然知道這么貴重,你昨晚為什么不在衙門門口等我,把東西拿走。”
海大富又是一陣咳嗽:“我還有別的事要做,等我做好趕去的時候,你已經不在了。”
“這幾天,咱們就在這等著?”
海大富皺眉:“也沒有別的法子,再等一晚,如果……”
話音未落,項少龍腹內一陣絞痛,疼得項少龍滾到了地上,來回打滾,臉色煞白,奇經八脈仿佛針刺一般,痛不欲生。
“解藥……”
神志尚在的項少龍忍痛喊道。
海大富一愣,隨即道:“快到晌午了,難怪發作了。”
隨后從袖子里摸出一粒灰色的藥丸塞入項少龍的口中,也是一樣的入口即化,不過這藥丸發出陣陣清香,沒一會兒功夫,一股真氣就隨著這藥力進入了項少龍的體內,一點一點修復著項少龍的奇經八脈。
“啪嗒”一聲響,什么東西摔碎了,一股子蔥花香撲鼻而來。
花姐的聲音響起:“小寶,小寶,你怎么了?為什么躺在地上?”
摸了摸項少龍的額頭:“為什么身子出了這么多汗?臉色怎么這么差?你到底怎么了?別嚇花姐啊!”
項少龍用力睜開雙眼,露出一抹笑容:“花姐,可能是昨晚吃傷了食,剛才胃部一陣絞痛,我要去茅房。”
“嚇死我了!”花姐這才把心放到原處,努力扶起項少龍,“你成日里騙吃騙喝,也不管干凈不干凈,這下好了吧,哎呀,你個王八蛋怎么這么沉了,我差點都扶不起你。”
肚子一陣攪動,項少龍都能聽見“咕嚕嚕”的聲音,然后,一陣惡臭傳來。
花姐立刻放開手,跳了開來。
“茅廁就在前面直走,轉右。”
“哎呀,臭死了,你個死小子吃什么東西!”
“趕緊開窗戶,實在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