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塞尼亞，國家的首都，高薩克的王冠。而魯塞尼亞大學更是這頂王冠上最耀眼的寶石。作為在整個東歐都赫赫有名的知識殿堂，當年在波蘭人統治下也不屈服的正教會大學，魯塞尼亞學院一直是首都最有力的一張名片。

可今天，這處地標的平靜被無情打破了。

“什么，原來魯塞尼亞大學不包吃住嗎？！”

風塵仆仆趕到首都的玻格丹兩人大吃一驚，尤其是玻格丹，他可還沒料到還有這件事。學院的門衛見到這兩個從鄉下來的小伙子如此不懂事，不免皺了皺眉頭：

“尊敬的玻格丹·彼得羅維奇·科瓦連科學子，本校誠摯推薦，有能力養活自己的學生最好都去外面租房住。學院的空間緊張，如若沒有足夠的資金，也可以住學院的集體宿舍。”

“集體宿舍花錢嗎？”玻格丹小心翼翼地問。

“我們保證比租房住便宜，科瓦連科先生。”

“大概便宜多少？”

于是接待者向他報了個價，玻格丹又問：“那是幾人間呢？”

“六人間。”

“再見。”

玻格丹果斷放棄，這回他可是堂堂的領主之子，不算太缺錢。彼得羅給他帶的資金雖不能讓他接下來的一年完全脫產，但兩人稍微打份工，生活條件中產一些也是完全可以的。

再讓他住一回六人間甚至八人間，玻格丹一萬個不樂意。

“少爺，”伊萬湊近低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投來的或好奇或冷漠的目光，“看來我們得找個落腳的地方了。”

“確實如此。”玻格丹點點頭，他決定租房去住。自己的家產哪有那么拮據，租個房都租不起。

接下來的幾天，主仆二人一頭扎進了魯塞尼亞龐大而混亂的公寓市場。他們很快便見識到了各種奇觀：

陰暗潮濕、擠滿了十幾個工人的地下室通鋪，又或者緊鄰著震耳欲聾鍋爐房的閣樓，墻壁摸上去都在發燙。這些環境租給大學生狗看了都搖頭。

倒是也還有那些窗明幾凈，掛著蕾絲窗簾的公寓，只不過其租金讓大大超乎了玻格丹的想象——倒也不是說完全租不起，但為了這點小事掏空錢袋不值當，玻格丹還準備在這里待上一整年呢。

他和伊萬一共兩個人，找一個大通鋪或者棺材房子肯定是不行的了。玻格丹的理想型是一間獨立的二人公寓，按理說這種條件在魯塞尼亞絕沒有那么難找，因此他也很快便看中了一處新的地點。

“苦艾公寓，二樓向陽單間，帶獨立壁爐，家具齊全，租金低廉。有意者面洽房東康斯坦丁先生，地址：舊城區三烏鴉巷13號。”伊萬費力地辨認著布告上的字跡。

玻格丹在地圖上瞥了一眼，三烏鴉巷離魯塞尼亞學院不算太遠，這很合他的意。

更重要的是，這間所謂的苦艾公寓——它帶壁爐和暖氣，見鬼，很多比它昂貴的公寓都沒有這些呢。玻格丹相當滿意，因此期日便往所謂的三烏鴉巷13號趕去了。

“喂，喂，請問這里的房東康斯坦丁先生在嗎？”玻格丹和伊萬站在門外，大力地敲著門。

三烏鴉巷名不虛傳。狹窄的鵝卵石街道彎彎曲曲，兩旁是擠擠挨挨，墻皮剝落的老舊木構和磚石混合建筑。巷子里光線昏暗，即使在白天也仿佛籠罩著一層薄紗。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木頭、陳年垃圾以及一絲……奇怪的，類似草藥混合的氣味。幾只真正的烏鴉蹲踞在歪斜的煙囪上，用漆黑的眼睛冷冷地俯視著他們。

敲門后，過了許久，門后傳來緩慢而沉重的腳步，伴隨著一陣嘩啦聲，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露出一張臉。

玻格丹被這張臉好懸嚇了一跳，這家伙長得有點詭異！

康斯坦丁先生看起來大概四十多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中年男人。他身形高瘦得像根竹竿，面上毫無血色，比有些營養不良的伊萬還要煞人。他的顴骨很高，嘴唇薄，兩只眼睛銳利的像兩把尖刀。

“找誰？”康斯坦丁看起來不算有什么敵意，就是他的眼神莫名的會讓人感覺不舒服。

玻格丹聽他說這句話，頓時察覺到他口音的古怪，再結合此人的長相——這位深居簡出的房東先生恐怕并不是這個國家的人，甚至也不是東歐人。

無論是萊赫還是羅斯人，都沒有像康斯坦丁這樣的臉型。他的下巴顯得有些尖，頭發卻是鐵灰色的。

“您好，康斯坦丁先生，”玻格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禮貌而平靜，“我們看到招租告示，想看看二樓的那間公寓。”

“苦艾公寓。”伊萬撐起膽子附和了一句。

康斯坦丁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在他們主仆二人身上來回掃視了幾遍，尤其在玻格丹臉上停留了格外長的時間，那目光讓玻格丹感到一絲莫名的不自在，仿佛被某種冷血動物舔舐過皮膚。

“你們是大學生？”他問的問題還算正常。

玻格丹點了點頭，就又聽見康斯坦丁問道：“方便告知一下你的姓名嗎？”

“玻格丹·彼得羅維奇·科瓦連科。”

聽到這個名字，康斯坦丁表情陰沉了些，他先是在科瓦連科這個比較常見的姓上停留了一會兒，隨即又看向伊萬這名男孩侍從，仿佛更加確認了玻格丹的身份。

“我聽說國家的北方有一位老的科瓦連科領主，請問您和他的關系是……”

“彼得羅是我的父親，謝謝您關心。”

“呀。”康斯坦丁裝出驚訝的樣子，“原來是領主的兒子，真是失敬了。我聽說那位科瓦連科領主已經很老了，卻沒料到他的兒子還如此年輕。”

“我父親曾經有兩個兒子，只不過都沒活到成年。康斯坦丁先生，可以帶我們去看公寓了嗎？”玻格丹望向他的臉，神色如常。

“既然如此，請進吧，二位。”行為舉止在玻格丹看來都有些古怪的康斯坦丁，此時表現的卻也還算爽快，“你們要租的房子就在二樓，我現在便可以帶你們去上樓看看。”

“多謝，康斯坦丁先生。”玻格丹最后向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