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們，讓我們假設這是一條鐵軌，鐵軌之上就是正在行駛的蒸汽列車。”

“嗯哼。”

“蒸汽列車堅固、沉重，與此同時還帶著人類文明的傲慢。”西科爾斯基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敘述古老恐怖故事般的韻律，“突然，在某個特定的彎道，前方軌道上，出現了一個……[不該存在]的東西。”

“它并非實體，至少不是你們常規理解的實體。那更像是一團凝聚到極致的、扭曲的“寒冷”。它不是冰，不是雪，而是寒冷和黑暗這兩個概念本身擁有了形態和惡意——這就是可憎雪人的一種形態：邪惡霜精，或者說，黑暗霜精。

“等一下。”玻格丹聽到這里，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獵魔人，你這是在直接預設火車事故的元兇。換而言之，你是在先射出箭矢，再在落點畫上你想畫的靶子。”

獵魔人有點意外：“先射箭后畫靶？大人，您的比喻真的很有趣。但是你應該相信我作為一名獵魔人的專業程度。”

“你就差直接說不要質疑我了。”玻格丹可不慣著他，“請先給出事故是由你所言的——霜精肇致的實證。”

“那好吧，我以獅鷲學派之名起誓……”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你要是獅鷲派的獵魔人，我就是法國國王路易十四。”康拉德不屑道。

“那我就以我的姓氏……”

玻格丹留神道：“我們也不能完全確認你就叫西科爾斯基，對吧。先生，這并不可信。”

“那我以我對上帝的虔誠發誓，兩位大人，這你們總無言以對了吧？”

“不，萊赫。”伊萬適時的補上一句：“你是異教徒，不準玷污力神。”

“……”

西科爾斯基的臉已經黑了，如果不是獵魔人的改造和青草試煉會淡化人的情緒，恐怕此時他已經像一個波蘭翼騎兵一樣的沖鋒。“男孩，我相信我曾經糾正過，我不是異教徒。”

“我不信。”伊萬回答的斬釘截鐵。

玻格丹都被逗樂了，他看見西科爾斯基在那里一個勁地放緩呼吸，覺得讓這個波蘭佬吃點苦頭也好。

“幾位，那你們到底要我怎么證明？”

“還是那句話，獵魔人，給出你的證據。在高薩克的領地上是要講法律的，而不是像變種人在波蘭國內一樣為所欲為。實在不行，你至少得排除幾個同樣可疑的惡魔，例如食人魔……”

“你說高薩克法律自己不會想笑嗎大人？”西科爾斯基終于是放棄了，他嘆了一口氣，“可以，既然你們要求我證明這不是食人魔所為，那我只能順從你們的無理要求。畢竟兩位大人代表領主，對吧，我只是平民。”

玻格丹就當沒聽到西科爾斯基的暗諷，他現在專心致志，就等著獵魔人對這起事故做出完備的溯源。

“首先，我相信任何一個對惡魔學有涉獵的人，都不會認為火車事故是食人魔所為。”西科爾斯基還在明里暗里地損玻格丹，他真的很固執，或許這也是獵魔人的傳承吧。

“你我都知道，這起火車脫軌的事故死了很多人，更關鍵的是這輛由波蘭制造的，運輸有糧食，鐵礦和武器的蒸汽列車被毀了。”

“但是，尸體呢？”

尸體，什么尸體？玻格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到底在說什么。

“康拉德閣下，您來自沃爾夫岡地區。這樣吧，我問您一個問題：如果有一車黑麥和一車白香腸同時放在你面前，你會選擇先吃哪個？”

康拉德沉思了一會兒：“我飯前一般先喝點啤酒。”

“……那您呢，這位年輕的大人。”西科爾斯基將話鋒轉向玻格丹，“如果是一車黑麥和格魯吉亞美食二選一，您的選擇又如何？”

玻格丹默不作聲。

他其實已經悟到西科爾斯基話中的內涵了，關鍵的確就是他所言的——尸體，食人魔不會丟下那么多尸體。

“正如兩位所意識到的那樣。對于被胃神賜福過的食人魔而言，人類就是它們的格魯吉亞美食，就是沃爾夫岡白香腸，就是啤酒。它們那連刀劍都能消化的腸胃，可以把骨頭和肉像喝肉湯凍一樣的吸溜進去，嚼都不消嚼，這就是食人魔。”

“而這樣的食人魔，又怎么會拋棄人類選擇黑麥呢？諸位淺顯代入一下自然就想明白了，兩位大人，我所說的可有道理？”

“所以，一定不是食人魔。大人，請相信我作為一名獵魔人的見識。發生在你們家族領地的事故一定是雪人干的。”

玻格丹還盡力保持著科瓦連科家族的威嚴：“我只能說，你還是在暗示高薩克是韃靼人，好吧，看在西科爾斯基先生說的話有些道理的份上，我可以對這點兒揶揄既往不咎。”

“但是，你說元兇是雪人，這到底有什么證據？”

“證據在鍋爐。”西科爾斯基終于吐露出這起案件最核心的部分，“列車的大鍋爐是一瞬間熄滅的，通常情況下，一個按噸燒煤的龐然巨物熄滅需要好幾天的時間。但是列車里的鍋爐間痕跡簡直就像浸在海水里一樣。熾熱的炭塊遇到水無異于蒸汽炸彈。事實上，案件如此慘烈，正是因為鍋爐這顆列車槍膛里的子彈完全炸膛了。”

”這絕非自然熄滅，而是魔鬼的污穢邪術，甚至可以說——凍結。”

——

玻格丹陷入沉思。康拉德按劍矗立在他身旁，尚在等待他的命令。

“你可以走了，西科爾斯基先生。”玻格丹接下來說的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以科瓦連科領主的繼承人的身份發言，勒令你現在就離開高薩克的國家，不然我們就把你鎖到地牢里去！”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個波蘭人繼續待在領地里，玻格丹需要迅速消弭此事的影響。

他已經被西科爾斯基說服了，事實上這些經驗老到的獵魔人對惡魔種族的見識要遠勝于他。但是他不能容許波蘭人繼續留在高薩克的土地上，彼得羅也會這么做的。

“不。”

他萬萬沒想到西科爾斯基斷然拒絕：“這位年輕的大人，科瓦連科閣下。我必須要把此事調查清楚，力神在上，獵魔人專為獵殺惡魔為生。”

“如果顧忌影響的話，你們可以雇傭我去鏟除這窩可憎的雪人。總之無論如何，我也不會在雪人未死的情況下放棄獵殺它。”

“我們雇傭你或許可以。”玻格丹的大腦轉的飛快，“但你至少要給我們足夠可信的信物，證明你真的出身獅鷲或者別的學派，而非波蘭宮廷的鷹犬。”

“……”

“抱歉，我無能為力。”西科爾斯基無奈的承認，“我唯一能說的就是我的確出身獅鷲，并且我不會在雪人死前離開。”

“那就去地牢里住著吧。”康拉德聞言很快做出了反應，他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我們不能放任你一個敵國的不明危險人物在領地內自由活動，實在對不住，西科爾斯基先生。”

“如果你真的是獅鷲派的獵魔人的話，路易十四在上，他一定會派使者來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