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話，李斯也不想殺齊王建。

在李斯看來，活著的齊王建遠比死了的齊王建更有價值。

可事已至此，不得不為。

五百里的封地太大，他本來就沒有足夠的把握說服始皇帝，看到淳于越的奏疏以后李斯更清楚，說服始皇帝保留齊王建的性命已是毫無希望。

“淳于越啊……”

李斯心中也只能微微一嘆。

這位舊友，經年未見，卻果然還是沒有半點改變。

“哈哈……”

李斯的選擇讓始皇帝十分滿意，他招了招手，示意李斯上前。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始皇帝笑著開口。

“眼下六國覆滅，博士們上書，稱王不足以彰顯威嚴，賓服四海，希望朕改易尊號……”

李斯來到階下，在始皇帝的示意之下拿起奏疏，眼角浮出幾分輕笑。

“除此之外，淳于越還上疏朕可以去往泰山封禪，以昭告天下……這些事情，朕想聽聽你的看法。”始皇帝開口問道。

兩件事……

聽起來倒是好事……實際上也確實是好事。

到李斯的眉頭依舊微不可查的蹙起。

很顯然，大王不會沒來由的將這些事情放在一起來說。

所以……

“這就是你的打算么？”

以尊號更易和泰山封禪之事，以求保全齊王性命？

自己這位舊友未免太過自大了一些。

這并非保全齊王的良藥，而是齊王的催命符，而最要命的是，自己還因為舉薦淳于越而被牽連，被迫給淳于越擦屁股。

李斯心知這其中或許還有自己未曾了解的細節，但很顯然這些眼下已經不重要了。

“你師從荀子，朕聽說荀子曾經數次擔任稷下學宮的祭酒，是一個很有學問的長者，這樣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始皇帝笑瞇瞇的開口。

李斯很清楚，只要自己選擇接受，兩個功勞就將會從淳于越那里輕飄飄的落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大王并非吝嗇之人。

尊號更易……乃至于泰山封禪的主持之功，就是自己殺王的回報。

李斯內心未免有些激蕩，他如今已是九卿，距離三公之位僅有一步之遙……

倘若這兩件事情能夠讓大王滿意，或許……

李斯的呼吸不免急促了起來，但過了良久，李斯終究按耐住了內心的欲望。

“泰山封禪之禮太過久遠，臣聽說封禪之禮已經失傳，只有古籍之中偶有只言片語，并不完整，所以還需要從長計議。

至于尊號更易，臣倒是有些頭緒，但大王新納諸博士七十余人，不妨召諸博士議論，以作商議，能服諸卿，天下自然賓服。”李斯沉吟著開口說道。

“嗯……”始皇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并沒有露出開心亦或者不開心的情緒。

李斯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不論如何，此次入宮的緊急之事，總算是到此為止了。

相伴始皇帝許久，并且被始皇帝一手提拔至九卿高位，李斯倒也算是了解始皇帝的性格。

算不上揣度帝王心思，實際上始皇帝我從來不在乎，或者說，他從不介意臣下猜測他的心思，跟隨他的意志。

因此，到了這一步，已經沒什么問題了。

李斯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經結束，雖然算不上圓滿，或者還有更長的后續，但現在已經到了他該離開的時候。

他畢竟不是蒙毅那般的近臣，能夠出則侍其側，入則隨其內。

況且他是實權九卿，等候他要處理的刑獄之事相比較于始皇帝案幾上的奏折也已經不遑多讓。

不過……他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做。

來自于守候在宮門外的小公子，嬴玢的委托。

這是一件可以隨口而言的小事，但今日大王的心情有些微妙，這讓李斯有些糾結是否要開口。

“怎么？還有事？”

始皇帝似乎是察覺到了李斯的些許踟躕，沉聲開口問道。

李斯見大王主動開口發問，也不敢隱瞞，只能如實道來。

“嬴玢？這小家伙想見朕？”

提及長孫，始皇帝的臉上露出了一些笑容。

侍立于一側的蒙毅聽到小公子嬴玢的名字也下意識的關注了起來。

“這樣的事情，為什么不趕緊告訴朕呢？”始皇帝開口問道。

“陛下政務繁多……小公子也不想打擾陛下。”

實際上李斯哪里和嬴玢有那么多對話，但現在始皇帝既然開口責問自己，李斯也只能將嬴玢的原話拿出來回答。

“政務再怎么繁多，又怎么會連見一見自己的孫子都沒有時間呢？”始皇帝開口道。

“讓這小家伙來吧……”

李斯有些無奈……臨走還接了個臨時委托，客串了一把通稟的宮人。

待李斯的身影離開殿內，始皇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蒙毅幽幽開口。

“說起來，朕倒是許久沒見玢兒這小家伙了，朕聽說扶蘇給玢兒找了海內聞名的大儒當老師，對朕的孫子管教的十分嚴厲，可怎么能因此讓朕和自己的孫子疏遠呢？”

蒙毅聞聲，心下一喜。

看樣子，陛下他心中還是很喜歡長公子的。

畢竟……愛屋及烏，話里話外聽起來是責怪，實則卻是親近子孫的意思，蒙毅怎么會聽不明白呢？

念及于此，蒙毅心中略微振奮起來，也沒工夫細想小公子怎么突然出現在章臺宮外，只希望著，小公子能夠表現的伶俐乖巧一些。

如此大王心情稍好，愛屋及烏之下，也能夠盡快將這件事情給消弭下去。

……

宮外的嬴玢并不知道此時此刻蒙毅已經對自己寄予厚望。

因為他現在正在一邊思索著怎么扭轉前兩年的頑劣形象，一邊百無聊賴的蹲在地上數著青磚。

或許是因為宿慧覺醒，嬴玢發現自己可以一心二用了。

真正意義上的一心二用，或許這就是自己穿越的金手指吧。

但現在嘛……暫且貌似沒有多大鳥用。

一邊思索著見了始皇帝以后的對話策略，一邊又想著李斯到底有沒有幫自己說話。

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失神。

直至……一道足履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之中。

嬴玢抬頭，只見李斯的身影正站在自己面前。

嬴玢心頭一震！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