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木棍尖端死死抵在身前，粗糙的斷茬深深嵌進掌心，那點刺痛是趙云此刻唯一的錨點。刀疤屠夫沉重的腳步碾過血泥，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跳上。那堵半塌的土墻后，又藏著什么？“嗷嗚！”一聲驚惶的嗚咽，緊接著是爪子扒拉泥土的聲音。一只瘦骨嶙峋的土黃野狗，夾著尾巴，從墻根破洞里猛躥出來，被這血腥場面嚇得魂飛魄散，哀嚎著沖進荒草叢。緊繃的弦驟然一松?！肮?！”刀疤屠夫發出一聲短促刺耳的嘲笑，像鈍刀刮過生鐵?！耙粭l野狗，嚇破你膽了？”他不再廢話，巨大的身軀猛地前傾，沉重的砍刀帶著腥風，自左向右，朝著趙云攔腰猛掃！空氣嗚咽。避無可避！趙云瞳孔驟縮，求生的本能壓榨出最后氣力。身體猛地向后一仰，腰腹核心爆發，硬生生使了個鐵板橋！冰冷的刀鋒貼著他的鼻尖掃過，勁風刺臉！后仰勢盡，趙云左腳狠蹬地面，身體如離弦之箭撞向屠夫空門大開的左肋！緊握的木棍如短槍，手臂肌肉賁張，朝著屠夫腋下狠狠捅刺！噗！一聲悶響，像是扎破堅韌皮革。木棍尖端深深陷了進去！“呃啊——！”屠夫發出痛徹心扉的狂吼，充滿難以置信的暴怒。腋下劇痛讓左臂瞬間麻痹，砍刀差點脫手！劇痛激發兇性。屠夫右手握刀猛回抽，刀柄狠狠砸向撞進懷里的趙云后腦！趙云一擊得手，不敢貪功，借著反沖力猛地向側面翻滾！沉重的刀柄擦著他肩膀落下，砸在泥地，濺起污血。翻滾中，趙云鎖定屠夫受傷腋下。木棍插在那里，暗紅的血順著木紋下淌。屠夫左手軟垂，只能用右手持刀，動作滯澀。機會！趙云鯉魚打挺躍起，胸腔火辣辣地疼。雙手再次握緊染血木棍，棍尖直指屠夫因劇痛扭曲的臉，眼神兇狠如狼：“來??！雜碎！看看誰先死！”屠夫喘粗氣，額角青筋暴跳。他死死盯著那根簡陋致命的木棍，又瞥了眼地上男孩。銅鈴眼里兇光閃爍，暴怒中第一次摻入忌憚。這“郎中”……像最難纏的狼崽子！“嗬…嗬…”他野獸般低咆，權衡著。遠處隱約傳來同伴呼哨。最終，忌憚壓過殺意。他猛地啐了口帶血濃痰，眼神陰毒剜了趙云一眼，拖著廢掉的左臂，一步步退入殘垣斷壁的陰影，消失。沉重壓迫感消失。趙云晃了晃，拄著木棍大口喘息，冷空氣夾雜血腥灌入肺腑，嗆得他劇烈咳嗽。咳得眼前發黑，才勉強止住。不能停！他猛地轉身撲到男孩身邊。孩子臉色灰敗如紙，嘴唇青紫，胸膛起伏微弱。探頸側脈搏，弱如游絲，卻還在頑強跳動。“撐住！”趙云低吼，聲音干澀。目光掃過，落在不遠處一個破舊藤筐上。沖過去撿起，扯下幾根堅韌枯藤。小心翼翼將男孩側身抱進藤筐，避開后背猙獰傷口。男孩在昏迷中痛苦低吟。用枯藤固定藤筐在背上，試了試重量。很沉，但能承受。腳邊有個不起眼的灰色粗布包裹。無暇細想，一把抓起塞進藤筐空隙。背上沉重負擔壓得腰微彎。最后看一眼死亡籠罩的廢墟，夕陽余暉染紅斷壁殘垣和凝固血泊。走！他不再猶豫，拄著染血木棍，像受傷孤狼，背著藤筐里的微末希望，深一腳淺一腳朝著山野深處踉蹌奔去。每一步踏在冰冷血泥凍土上，牽動全身傷痛，腳步不停。夜色，如墨色幕布吞噬天光。冰冷露水浸透單薄衣衫，沉重藤筐壓得肩膀麻木，呼吸牽扯肋間悶痛。不知走了多久，翻過荒涼山崗，眼前不再是枯樹亂石。一座低矮城池輪廓，在朦朧晨曦中浮現。夯土城墻，墻皮剝落，露出碎石草梗。簡陋望樓戳在城頭，守衛縮著脖子。原木包鐵皮的城門敞著一條縫。上方熏黑木匾，模糊大字：真定。城門口氣氛壓抑。歪扭長隊排出老遠，全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流民。拖家帶口，背破包袱，抱餓哭孩子，眼神麻木絕望。寒風卷起塵土枯草，刮臉生疼。幾個穿破舊皮甲、歪戴皮帽的守城兵卒，抱長矛縮在城門洞避風處，臉色凍青，眼神刀子般掃視流民，透著貪婪兇戾?！翱禳c！磨蹭什么！下一個！”矮胖隊率裹著臟兮兮大軍襖，不耐煩揮短鞭，唾沫噴在前面老漢臉上。老漢佝僂背，緊抱破瓦罐，抖索哀求：“軍爺…行行好…家里實在沒糧了…就這點糠麩…娃快餓死了…”“沒糧？”矮胖隊率三角眼一瞪，短鞭猛地抽在老漢懷里的瓦罐上！啪嚓！瓦罐碎裂，灰黑糠麩撒了一地，瞬間被塵土泥濘淹沒?！皾L！窮鬼！沒糧別擋道！”隊率惡狠狠啐一口，“下個！進城稅，一人一升麥！沒有？拿錢！錢也沒有？滾蛋！”老漢看著地上混入泥污的糠麩，渾濁老眼里最后一點光熄滅，像抽掉脊梁骨癱軟，被后面麻木人群推搡擠開。趙云背著藤筐，沉默排在隊尾。臉上血污塵土混合，一身粗布短褐破敗，和流民無異。背上藤筐里，男孩微弱呼吸拂過頸側。他低頭收斂氣息。背上藤筐引來兵卒注意?！罢咀?！筐里裝的什么？”瘦高個兵卒抱長矛晃過來，矛尖戳藤筐邊沿。趙云身體一僵，緩緩抬頭，嘶啞嗓子道：“軍爺，是…是俺弟弟，病得快死了…進城…想找個郎中瞧瞧…”聲音干澀疲憊，帶著刻意模仿的土腔。“弟弟？”瘦高個兵卒狐疑湊近，劣質酒氣撲面。伸脖子瞧藤筐，看到男孩灰敗臉和后背染血麻布，嫌惡皺眉捂嘴后退?！盎逇?！癆病鬼吧？滾遠點！別死城門口！”“軍爺…”趙云剛開口。“進城稅！”瘦高個兵卒不耐煩打斷，伸臟手，“一人一升麥！你，加筐里半死的，兩升！”趙云心沉下去。除了沉甸甸的灰布包裹，空空如也?！败姞敗硞兪菑奈鬟吅谏杰娛掷锾映鰜淼摹瓕嵲凇瓕嵲跊]糧了…”聲音帶哀求顫抖，刻意提“黑山軍”。瘦高個兵卒臉色微變，眼神閃過一絲驚懼，隨即被貪婪取代。“黑山軍？呸！老子管你從哪兒來！沒糧？拿值錢東西抵！”目光鉤子般逡巡，落在趙云腰間——鼓鼓囊囊塞著灰色粗布包裹。“那是什么？拿來！”瘦高個兵卒眼睛一亮，伸手就抓。趙云側身一躲護住包裹，嘶聲道：“軍爺！這是…這是俺爹的骨灰！老家遭兵災，就剩這點念想了！”“骨灰？”瘦高個兵卒愣住，怪笑起來：“哈！拿骨灰糊弄老子？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寶貝！”挺矛就朝趙云腰間包裹挑去！矛尖帶風，又快又狠！千鈞一發！趙云瞳孔一縮，身體不假思索反應！背著藤筐，動作快得驚人。左肩猛沉避矛尖，右臂如靈蛇探出，五指如鉤，閃電抓住矛桿前端！入手冰涼沉重！瘦高個兵卒只覺巨大力量從矛桿傳來，全力前刺勢頭硬生生阻住！矛桿在那只污垢卻穩定手掌中紋絲不動！“你？！”兵卒驚怒，使勁回抽矛，像焊在生鐵上！抬頭撞上趙云抬起的雙眼。那雙眼里，哪還有哀求惶恐！冰冷殺意如淬寒冰深潭，只一眼，讓他如墜冰窟，血涼半截！那是漠視生死的兇光！“滾。”冰冷一字，如鐵塊砸地，森然不容置疑。瘦高個兵卒嚇一哆嗦，下意識松手，踉蹌后退，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說不出話。眼前這背著“弟弟”的流民，比黑山屠夫更可怕！動靜驚動城門洞?！霸趺椿厥拢俊卑株犅柿R咧咧分開人群走來，捏短鞭，三角眼不善掃視?！案以诔情T口鬧事？活膩歪了？”瘦高個兵卒指趙云，聲音發顫：“隊…隊率！他…他…”矮胖隊率瞇眼上下打量趙云。趙云垂眼瞼收斂氣勢，微弓背，一手牢牢抓長矛，矛尖垂地?！靶∽?，你什么人？敢對軍爺動手？”隊率聲音陰沉?！安桓遥姞敗！壁w云嘶啞嗓子，低頭，“俺弟弟病重，進城求醫。這位軍爺要查俺爹骨灰…俺一時情急…沖撞軍爺…”邊說邊緩緩松手。長矛“哐當”掉地。矮胖隊率狐疑盯趙云，看嚇傻兵卒和長矛，最后目光落趙云腰間鼓囊包裹?！肮腔?？哼，打開看看！”趙云身體僵，手指微蜷。包裹里東西不明…撕心裂肺哭嚎和鞭子破空銳響猛地從城門內傳來！“求求您！青天大老爺！饒了我爹吧！饒了他吧！糧食…糧食我們真的交不出來了?。鑶鑶琛背情T內空地，圍一小圈麻木流民。圈子中央，穿破爛官袍、腦滿腸肥官員叉腰站，滿臉油光，小眼刻薄暴戾。身邊兩如狼似虎衙役。一頭發花白、瘦剩骨頭老農反剪雙手按跪在地，破爛棉襖扯開，露出嶙峋脊背。一衙役掄圓浸水牛皮鞭，狠狠抽下！啪！鞭子撕裂空氣爆響！“啊——！”老農非人慘嚎，枯瘦脊背皮開肉綻，深紅血痕猙獰綻開，血珠飛濺！“爹——！”旁邊瘦弱少年哭喊撲上，被另一衙役一腳狠狠踹翻在地?！按颍〗o老子狠狠地打！”肥胖縣令（趙云猜測）唾沫橫飛，指老農破口大罵，聲音尖利刺耳，“刁民！反了你了！敢抗糧？知道現在什么年頭？黑山賊就在城外！沒有糧餉，大軍怎么守城？怎么保護你們這些賤民的狗命？??？！”越說越氣，搶過衙役鞭子親自掄起，肥胖身軀用力晃動?！白屇銈兘患Z，是給條活路！不識好歹東西！今天打死你，正好殺雞儆猴！”鞭子帶風，眼看再落！城門洞口流民噤若寒蟬，眼神麻木恐懼。守城兵卒習以為?？粗?，帶殘忍看戲表情。趙云只覺一股邪火從腳底板沖上天靈蓋！鞭子抽打的仿佛不是老農的背，是他脆弱認知底線！這他媽就是官？！身體比腦子動得快！鞭梢即將觸及老農血肉模糊后背瞬間——嗖！身影如撲食獵豹，帶凌厲風聲，從城門洞人群中猛沖出！矮胖隊率只覺眼前一花！趙云背著藤筐，快如鬼魅！幾步沖到縣令身后，左手如鐵鉗，一把攥住縣令肥厚手腕！“嗯？！”縣令只覺手腕劇痛，像被燒紅烙鐵夾住，掄鞭動作硬生生定在半空！驚愕扭頭，對上一雙燃燒冰冷怒火的眸子。“誰？！大膽刁民！敢襲擊朝廷命官？！”縣令驚怒尖聲咆哮，臉上肥肉顫抖。想掙脫，對方手像鋼澆鐵鑄！寒意順脊椎爬。兩衙役驚呆，反應過來拔腰間鐵尺怒吼撲上：“反了！拿下他！”趙云不看撲來衙役，冰冷視線鎖縣令驚怒小眼，字從牙縫擠出，森然寒氣：“朝廷命官？你也配！城外是黑山賊的刀！城內，是你們豺狼的鞭子！百姓活路在哪兒？被你抽出來的血路嗎？！”手上猛加力！“啊——！”縣令殺豬般慘嚎，腕骨欲碎，鞭子“啪嗒”掉地?！氨Ｗo大人！”兩衙役鐵尺帶風，一左一右朝趙云后腦腰肋狠砸！下死手！趙云眼神一厲，攥縣令手腕左手猛向身前一拽！肥胖身軀如肉盾，扯得踉蹌前撲，擋在砸向后腦鐵尺路徑！“大人小心！”衙役魂飛魄散硬收力，鐵尺擦縣令肥耳朵掃過。同時，趙云右腳如毒蝎擺尾，快如閃電向后踹出！砰！精準踹在另一砸向腰肋衙役小腿迎面骨！“咔嚓！”脆響！“嗷——！”衙役凄厲慘叫，抱變形小腿，爛木頭般栽倒翻滾哀嚎。電光火石，一衙役嚇收手，另一被踹斷腿骨！場面逆轉！所有人驚呆！城門洞口流民、守城兵卒、矮胖隊率，目瞪口呆看場中背藤筐、一身襤褸身影。他竟敢對縣令動手？瞬間廢衙役？！趙云松開痛得涕淚橫流、渾身癱軟縣令。肥胖身體爛泥般癱倒，捂幾乎捏碎手腕，驚恐看趙云如看地獄惡鬼。趙云不看一眼，冰冷視線掃過嚇呆衙役和地上哀嚎同伴，落回矮胖隊率和城門洞口兵卒身上。聲音不高，清晰傳遍死寂城門內外，不容置疑決絕：“我要進城。給我弟弟找郎中。誰敢再攔，地上廢物，就是榜樣！”指地上抱斷腿哀嚎衙役，眼神如出鞘利刃，刮過每一兵卒臉。冰冷刺骨殺意，讓平日欺壓流民兵痞齊齊打寒顫，握長矛手心冷汗。無人敢對視。矮胖隊率喉嚨艱難滾動，三角眼驚懼猶豫。看癱地哼哼唧唧縣令，看煞神般流民和背上藤筐“弟弟”，看地上斷腿哀嚎衙役。權衡瞬間。“放…放行！”矮胖隊率聲音不易察覺顫抖，艱難揮手。擋城門口兵卒如蒙大赦，縮脖子讓路。趙云不再看任何人，彎腰撿起地上染血木棍，拄地，背沉重藤筐，一步一步，踏入真定城低矮壓抑城門洞。昏暗光線下，沾滿血污塵土身影拉長，像孤獨倔強標槍。城內景象比城外好不了多少。狹窄街道兩旁，擠滿破布爛席窩棚，流民蜷縮，眼神空洞。空氣彌漫糞便、霉爛、絕望混合刺鼻氣味。幾個穿破舊號衣民夫，推吱呀作響獨輪車，車上堆鼓鼓囊囊麻袋，艱難朝城中心移動。車輪坑洼土路顛簸，黃褐色粉末從麻袋破口簌簌灑落。趙云目光銳利如鷹，瞬間捕捉灑落粉末——麥麩？糠皮？混雜大量沙土！念頭如閃電擊中！猛停步，目光死死盯獨輪車行進方向——幾座高大土墻圍起建筑，門口兵卒把守，官倉！深吸氣，冰冷空氣夾塵埃入肺，壓不下心頭驚濤駭浪。簡單算式瞬間腦中清晰構建、運轉。倉廩占地目測……容積推算……假設滿倉……再扣除灑落物中至少三成沙土雜質……答案如冰錐，刺破最后幻想！“呵……”低沉嗤笑從干裂嘴角溢出，充滿荒謬悲涼。抬頭望灰蒙蒙天空，穿越者眼中怒火深處，第一次清晰映出亂世吃人獠牙。“常山無好人？”喃喃自語，聲音輕如風，重千鈞，“這他媽根本是……糧倉里養不活三百條看門狗！”他正要邁步，一個清朗卻壓抑著怒火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好一個‘糧倉養不活三百條狗’！閣下看得透徹，卻不知這‘看門狗’的命，在閣下眼中又值幾文？”趙云猛地回頭。城門洞的陰影里，站著一個年輕人。約莫十七八歲，身形頎長，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青色儒衫，漿洗得有些僵硬，袖口和下擺都磨出了毛邊。臉龐清瘦，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棱角，此刻卻繃得緊緊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明亮如星，此刻卻燃燒著憤怒的火苗，正直直地、毫不避諱地盯著趙云，像兩柄出鞘的短劍。他顯然目睹了剛才城門口的一切，包括趙云那句冰冷的宣言。趙云眉頭微皺，看著這突然冒出來的年輕書生。對方眼中的憤怒很純粹，不是針對那些兵卒或縣令，更像是沖著自己剛才那句對守軍近乎刻毒的嘲諷而來。“值幾文？”趙云的聲音依舊嘶啞，帶著穿越亂世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誚，“總比被自己人抽筋扒皮，熬成鍋里一口肉湯值錢?！彼庥兴傅仄沉艘谎鄢情T方向，那縣令被衙役攙扶著、哼哼唧唧離開的背影。年輕書生臉色一白，顯然被這赤裸裸的比喻刺得難受。他胸膛起伏了一下，上前一步，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拔高：“縱然官吏貪酷，兵卒兇頑，難道城中數萬百姓的性命，就活該任由黑山賊寇屠戮？若無這些‘看門狗’——哪怕他們是惡犬——憑血肉之軀擋在城頭，真定早已化為焦土！閣下身手不凡，卻只知逞匹夫之勇，以暴制暴，于這亂局何益？又能救得幾人？！”他的話語像連珠炮，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理想主義激情和對現實的憤懣?！捌シ蛑?？”趙云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在污穢的臉上顯得格外冷硬。他抬手指了指背上藤筐里毫無聲息的孩子，又指了指自己身上凝結的血污和塵土，“我只知道，城外是明晃晃的屠刀，見人就殺。城內是裹著官袍的鞭子，抽筋扒骨。惡犬守門？”他盯著年輕書生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一字一句，聲音不大，卻像重錘砸在人心上，“我只看見，豺狼當道，羔羊待宰。不掀了這口爛鍋，殺光豺狼，羔羊就算不被門外的狼吃掉，也會被門里的狼啃得骨頭都不剩！”“你！”年輕書生被噎得一時語塞，清瘦的臉頰因為激動而泛起紅暈。他顯然不認同趙云這近乎殘酷的論斷，卻又一時找不到反駁之詞。趙云身上那股濃烈的血腥味和硝煙氣，以及話語中透出的、在生死邊緣滾過的冰冷現實感，是他這飽讀詩書的年輕儒生從未真正接觸過的?！暗啦煌??！壁w云不再看他，拄著木棍，背著藤筐，轉身，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融入城內彌漫著絕望和污濁氣息的狹窄街巷。身影很快被低矮的窩棚和麻木的人群淹沒。年輕書生站在原地，望著趙云消失的方向，拳頭緊緊攥著，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清亮的眸子里，憤怒的火苗漸漸沉淀，化為一種更深沉的困惑和沉重。趙云那句“掀了這口爛鍋”如同驚雷，在他心中反復回蕩。他叫夏侯蘭，是真定本地小有名氣的寒門學子，心懷濟世之志，卻在此刻，被一個滿身血污的陌生流民，用最殘酷的方式，撕開了眼前這“守城”表象下的膿瘡。“掀了…這口爛鍋…”夏侯蘭喃喃重復著，清朗的聲音里第一次染上了迷茫和動搖。他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懷中貼身藏著的一卷竹簡——那是他準備呈給縣令的《勸賑災民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