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后,西廂二樓窗帷掀開一角。紫裙掠影,任盈盈提簫而出,足尖點地,無聲落于院心。她未言語,只朝他頷首,目光掃過他袖口——那里有半片沾著露水的山茶葉。
云逸不動聲色,轉身前行。
二人一前一后,繞過衡山城北坡斷崖,行至一處荒廢的觀星臺。殘垣斷壁間生滿野藤,石階裂口處鉆出幾株老梅。任盈盈立于臺心,將玉簫橫于唇邊,卻不吹奏。月光斜照,她側臉輪廓如刀削,眉心微蹙。
“昨夜你聽的那曲,”她終于開口,聲音清冷,“只奏到‘歸舟’便止。”
云逸站在三步外,黑衣被夜風掀起一角。“我知道。”
“為何不說破?”
“說破,便不是聽者。”他垂手,指尖輕撫簫身內壁的螺旋紋,“那是殘譜。缺最后一段‘忘機’。”
任盈盈眸光一閃,忽而抬手,將簫遞向他。“那你來補。”
云逸未接。
他盯著那支玉簫,系統提示在識海中浮現:【《笑傲江湖》曲譜,殘缺狀態,補全可觸發隱藏任務:‘音律通意’】。
他閉眼,呼吸放緩。記憶回溯——劉正風琴音沉郁,夾雜殺伐之氣;曲至中段,忽轉空靈,似孤舟入霧;末尾戛然而止,余音懸于半空,不得落定。
“缺的不是音,是意。”他睜眼,“‘忘機’非止于旋律,而在心境。劉正風欲退江湖,卻仍執琴不放,故譜不成。”
任盈盈凝視他片刻,忽然輕笑。笑聲極淡,如風拂竹。
“你不是江湖人。”
“我不是。”
“可你懂這曲子里的掙扎。”
云逸不答,只接過玉簫,置于唇邊。
簫聲起。
初時低回,如夜潮拍岸;漸而上揚,似孤雁穿云。他以《凌波微步》的節奏感控氣,每一息都精準落在音節轉折處。旋律行至“歸舟”段,他并未延續原調,而是驟然壓低音域,轉為一段極緩的滑音——如同舟行至水盡,槳停,人靜。
任盈盈瞳孔微縮。
她立刻抽出隨身玉簫,合奏而入。琴意原缺,簫聲補之;她以指法變幻模擬古琴泛音,音色清越如碎玉投潭。二人音律交匯,竟生共鳴,仿佛兩股氣流在空中纏繞攀升。
云逸忽覺胸口一震。
那不是反噬,也不是內力沖突——是某種更深的東西被喚醒了。他腦海中閃過戰場廝殺、越國王宮血戰、阿青竹棒劃空的軌跡……那些畫面竟與簫聲節奏一一對應。吸星大法在經脈中緩緩流轉,竟自發調和音波震蕩,使簫音更加凝實。
“你……用了內力?”任盈盈低聲問,簫聲未斷。
云逸不答,只將氣息再沉三分。
簫聲驟變。
原本柔和的“忘機”段突起殺機,音調陡峭如崖壁直下,卻又在將墜未墜之際,被一股柔勁托住,緩緩滑入一片虛無之境。那是《凌波微步》的“避實就虛”,是《吸星大法》的“引而不發”,更是他在越女劍世界千百次生死間磨出的戰斗直覺。
任盈盈的簫音隨之轉變。她不再主導,而是順勢而行,如同流水隨山勢蜿蜒。她的指法越來越快,幾乎看不清動作,但每一個音符都精準嵌入云逸的節奏縫隙。
曲至終章。
最后一音懸而不落。
二人同時收簫。
夜風驟停。
石臺上落葉未動,連蟲鳴都似被截斷。遠處衡山城燈火如星,卻仿佛隔著一層薄紗,遙不可及。
任盈盈緩緩放下簫,指尖微微發顫。“你補的那段……不是江湖人的路數。”
“我不是江湖人。”云逸重復。
“那是……什么?”
“是活下來的節奏。”
她盯著他,眼神復雜。有驚,有疑,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震動。
片刻,她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絹帛,攤開于石臺。墨跡斑駁,正是《笑傲江湖》全譜。她指尖點向末頁——那里本應是“忘機”段落,卻只有一行殘句:“心若無爭,何懼風波?”
“這是劉正風抄錄的版本。”她說,“據傳,原譜由曲洋所作,藏于衡山某處秘洞。真正的‘忘機’,不在紙上。”
云逸俯身細看。絹帛邊緣有火燒痕跡,像是從大火中搶出。他忽然注意到封面背面有一道極細的劃痕——不是筆墨,而是利器所刻,形如竹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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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動聲色,只問:“你為何執著此曲?”
任盈盈沉默良久,才道:“我父曾言,此曲非樂,乃信。曲成之日,便是江湖變局之時。”
云逸抬眼:“你信嗎?”
“我不信江湖。”她望著遠處山影,“但我信這曲子里的東西——有人寧死也要留下它。”
云逸將玉簫收回袖中。簫身內壁的螺旋紋此刻隱隱發燙,仿佛與絹帛上的墨跡產生了某種感應。他未言明,只道:“若真有秘洞,該在斷龍崖下。”
“你怎么知道?”她猛地轉頭。
“曲洋是衡山派長老,死后葬于北麓。”云逸指向遠處一道隱沒在霧中的裂谷,“他的墓碑朝西,而所有衡山弟子墓碑皆朝南。唯一的解釋——他不想被人祭拜,只想守著什么。”
任盈盈眸光驟亮。
她卷起絹帛,收入懷中。“走。”
二人下山,行至谷口。洞穴半掩于藤蔓之后,入口狹小,僅容一人側身而入。云逸率先踏入,足尖輕點地面,感知石質松緊。洞內潮濕陰冷,石壁上留有火把熏燒的黑痕,顯然是有人來過。
深入十余丈,前方豁然開朗。
一座石室浮現眼前。中央置一石桌,桌上放著一具斷弦古琴,琴身斑駁,卻透出沉郁之氣。墻邊立著一具白骨,盤膝而坐,左手搭膝,右手伸向琴弦,似死前仍在試圖彈奏。
任盈盈緩步上前,從懷中取出絹帛,與石桌上的殘譜對照。幾乎一致,唯末頁多出一行小字:“圣姑若至,取簫合音,洞門自啟。”
她看向云逸。
云逸搖頭:“不是取簫,是合音。必須兩人同奏,才能觸動機關。”
任盈盈不再猶豫,取出玉簫。云逸也取出系統所贈之簫。二人相對而立,位于白骨兩側。
簫聲再起。
這一次,旋律完整無缺。從“高山”到“流水”,從“爭鋒”到“歸舟”,直至“忘機”終章。音波震蕩石壁,灰塵簌簌落下。當最后一音落下時,地面忽然震動。
石室盡頭,一面巖壁緩緩移開,露出一道暗格。格中無物,唯有一面銅鏡斜置,鏡面朝上,映出洞頂巖紋。
云逸走近細看。
巖紋天然形成,竟如一幅山水圖:左側高峰聳立,右側孤舟橫江,中間一彎小徑通向云霧深處。而在小徑盡頭,刻著一個極小的“任”字。
任盈盈也看到了。
她呼吸微滯。“這是我父親的筆跡。”
云逸盯著那字,系統提示再度浮現:【《笑傲江湖》曲譜補全完成,任務‘音律通意’激活:需與任盈盈共歷三境——聽音、通意、同心。當前進度:1/3】
他未動聲色。
任盈盈卻忽然轉身,直視他:“你早就知道會有這面鏡子。”
“我不知道。”云逸回答,“但我知道,有些人用音律藏話,比用刀劍更狠。”
她盯著他,眼神如刃。
“那你告訴我——”她聲音低沉,“你到底是誰?”
云逸站在鏡前,影子被巖紋割裂成數段。他袖中玉簫微微發燙,螺旋紋路與銅鏡邊緣的刻痕隱隱呼應。
他開口,卻未回答問題。
“這鏡子里的路,通向哪里?”